你會遇到很多可愛的人
“你要換位置?”
辦公室里,昏黃的陽光散在桌面上,頭頂的電風扇扇着涼風,辦公桌上的試卷嘩嘩作響。
“是,我想調位置。”我很篤定地和曾老師說。
曾老師側過身子,很奇怪的問我“為什麼呀,感覺你們關係挺好的,而且沈言和你的成績都還不錯,你們可以相互幫忙。”
成績好就代表合適嗎。
是啊,那時候曾老師就是按照成績排位的,你成績好不好,在老師心中地位如何,只要下次看看你的座位排號就知道了。
“我想調座位,而且我和沈言的關係並不好,感覺如果再這樣下去,可能對我們的成績都有影響。”
果然我一提到成績,曾老師就沉默了,沈言是她的得意學生,要是成績下降了,對她也不好吧。
“那你想好要和誰換了嗎?”曾老師問道。
我搖搖頭,我來之前並沒有想清楚,我在班級里的朋友並不多,而且這時候,我臭的傳言應該滿天飛了吧,誰會和我同桌?要不我找蘭歡試試。
“那我回去問問,我能不能明天再來找曾老師?”
曾老師點點頭,表示可以。
我走出辦公室,鬆了一口氣,原來那麼簡單嗎?我還以為還要磨破嘴皮子呢。
一回到教室,班長容虹瑩就找到了我。
“你是不是要換位置?要不你和我做吧,段學義說她想和沈言坐,你們可以換換,你看可以嗎?
“好,謝謝班長……”這句話是我真心實意的謝她的,不僅是為調換座位這一件事,更多的是從前她為我出過頭。
班長是一個很溫柔的女生,她說話也是輕輕細細地,平日裏戴着一副無框的眼睛,看起來斯斯文文,很是柔弱。
可就是這樣一個很柔弱的女孩,卻在一次課堂上為我出了頭。
那時一節語文課,具體上課內容我已記不清了,只記得上課時,老師的PPT上放了一張蒙娜麗莎的圖片,當時老師叫同學起來回答問題。
有一個男生站了起來,說“我感覺陸極有點像蒙娜麗莎。”
話一說完,全班哄堂大笑,我只覺一陣窘迫,儘管現在看來,長得像蒙娜麗莎實在是一件無比榮幸的事,男生的話或許也只是無意的調侃,可對於身在小城十三四歲的我們來說,崇拜的是能拳打街頭的小混混,喜歡的是瀟洒,一呼百應的大姐大,沒有人會因為自己長得像名畫而自豪。
男生回答完后,班長便站了起來,明裡暗裏再說男生眼神不好。
只怪當時的我實在愚鈍,什麼也沒有聽出來,是後來我的前桌在班長回答問題時,回過身來小聲和我說:“你看班長再幫你說話。”
我才反應過來的。
我真的很感謝她,因為這世間很少有人能為你挺身而出,沒有人能理所應當的為你說話,對你好,你能遇上,實在是三生有幸。
“那班長,我今天下午下完課就換吧。”
班長:“好……”
“我們今天下午就換座位。”回到教室,我很淡定的對沈言說。
沈言一臉驚愕:“你都搞定了?”
“是,從今以後祝你找個香噴噴的同桌。”
石遠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皺眉回頭看他,他斂起笑容,道:“怎麼有種主角逆襲的感覺?”
“呵呵呵,借你吉言。”我乾笑幾聲。
沈言又默默地挖了我們兩眼。
“這顆痣長在這寓意很好,你確定要點嗎?”點痣的老闆手拿着藥水,指着蘭歡人中上的痣問我們道。
蘭歡為難地望了我一眼。
今天是周末,我和蘭歡湊夠了點痣的錢,自然是要過來的。
只是老闆說蘭歡那顆最受詬病的痣是顆“好痣”。
“那老闆我們商量商量?”我對着老闆說道。
老闆點點頭,蘭歡從躺椅上坐起,問我:“陸極,我到底要不要點啊。”
我思索了一下:“如果是我,我就點,不過還得看你,你想怎麼樣。”
畢竟,十三歲的蘭歡和我還是有所不同,己經二十二歲的我,雖說也是個不經世事的年紀,但終究是經歷了生死,從前我也曾在旅行時虔誠地拜過神像,也曾用自己的生辰八字算過命,算命師父說我要是當老師或醫生會很有出息,算命的還說我會在二十七歲后才結婚,可結果我的生命到了二十二歲就戛然而止,說不遺憾,也是假的。
蘭歡望着我點點頭:“那我就點吧。”
蘭歡說著躺了下去,老闆娘便為她的痣滴上藥水。
我知道,即使痣消失了,班裏還會有新的缺點來詬病她,這世界上大多數都是欺軟怕硬的,今後,我只要強勢勢些,便不會有人來欺負我們,可我終究不可能永遠在她身邊,之後的我們會考上不同的高中,不同的大學,奔向不同的人生,我不想她因為這些東西,再被人欺負。
“嗯~,點完痣就好看多了,是吧?”逛精品店時,我笑着拿起鏡子照着蘭歡,蘭歡望着鏡子羞澀地笑着。
“那之後我就和蘭女神混啦。”
蘭歡無奈地笑着望我:“陸極,你有沒有覺得你變了好多啊,好像更開朗了,你怎麼做到的啊。”
我愣了一下,轉頭看見了不遠處鏡子裏的自己,裏面的那個人,依舊梳着光明頂似的馬尾,穿着土到極致的卡通T裇和緊身牛仔褲,腳踏一雙雜牌的布鞋,可我看見的,卻依舊是二十二歲的陸極,那個雖不完美,卻很喜歡自己的陸極。
我低下頭,輕輕摩挲着眼前精緻的水晶球,水晶球里,帶着翅膀的小天使蜷縮地睡着,他的周邊,亮片做成的星星飄蕩圍繞。
“大概是我遇上了天使吧……”
在異地的古鎮裏,燈火闌珊,表演的舞龍舞獅隊伍在擁擠的人群中浩浩蕩蕩而來,大街上人頭攢動,我們拐進小巷,正好又撞上了表演土家族民俗的迎親隊伍。
“陸極陸極,我們看這個吧!”
我的朋友為了防止我走丟,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追上迎親隊伍的表演,那是在初中后,有人第一次與我這樣親密地接觸。
在繁華的商場裏,舍友簇擁着去看昂貴的面膜,有個朋友脫口而出:“陸極,你怎麼從來不敷面膜。”
我窘迫地看着櫥窗里的面膜,我上大學之前,從來沒有敷面膜的概念,身邊一個朋友又打趣地為我解圍道:“還不是因為她懶。”
然後笑着摟着我的肩膀往外走。
那些美好的記憶涌了上來,我的心便像灌滿了水的瓶子一樣變得充盈飽滿,嘴角也在下意識地上揚。
“啊?”蘭歡不明所以地望着我。
我回過神來。
“因為我遇到了好人唄,你也放心,以後都會好的。”
有我在,再也沒有人欺負你,還有十四歲的陸極。
“走吧,精品店也沒什麼好逛的,我們再去別的地方逛逛吧。”
我對蘭歡說道。
蘭歡點點頭,我一後退,便碰到了正在走道上挑選東西的人。
“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
熟悉的清脆的聲音傳來,我回頭,看見久違的人。
“舍長……”對她的稱呼脫口而出。
舍長叫黃艷,是一個大眼睛女孩,她個子高高瘦瘦的,眼睛特別有神。
沒有人能輕愈治癒心中的傷口,就像如今的我,即使再次聽到臭這個字眼還是會忍不住心顫,可我再也不會手足無措了。
歲月經年,離開了那些傷害過你的人,你還會遇到很多人,她們或溫柔,或可愛,或淘氣,可她們歸根結底都是善良的人。
你也會看見很多不一樣的風景:坐落在雲間的小鎮,燈火闌珊的古鎮,繁華熱鬧的都市………
這些人,這些事會像我們曾吃進肚子裏的食物一樣,再次融進我們的血液,長成我們的骨肉,然後再一點點塑造全新的自己。
面對着灰暗的初中生活,我變得小心翼翼,記得初三畢業那年,媽媽帶着我去商場買衣服,當我拿着店員給的衣服去試衣間試時,我聽見媽媽和小姨在我背後說道:“陸極現在走路怎麼那麼小家子氣,以前走路都是大步流星的。”
那時的我說不上委屈,只是有一些失落吧,我初中所經歷的一切,家裏人全然不知,被同學欺負,像這種沒有動過手的暴力,他們知道了又怎樣,他們大概只會要我好好學習,不必在意吧。
況且,承認自己被欺負了實在是傷自尊的事。
改變我的,是我高中的舍友,那時的我,因為有着初中的過往,面對第一次集體宿捨生活,更加小心翼翼,我害怕自己的一句話,就引來謾罵。
剛進入高中是九月份,天氣依然炎熱,我每天都洗兩次澡,我還會時不時地聞一聞自己,怕因為自己身上的味道被人討厭,每當有人說怎麼有股味道時,我都會下意識地聞聞自已身上。
是舍友打開了我的心結,我們寢室當時是十個人,我們會一起浩浩蕩蕩地去食堂吃飯,他們會把她們覺得好吃的菜夾給我嘗嘗,她們會有說有笑地一起走回宿舍,即使那時的我很沉默也沒關係。
她們之中,與我關係最好的便是舍長黃艷,她是我的鄰鋪和同桌,我的第一份生日禮物是她送的,也是她送我的第一張生日賀卡,那賀卡寫着很多超級肉麻的話,她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們要一直一直做朋友。
當時的那些普通又真摯的話,帶着灼熱到足以燙傷人的溫度,可那又如何,當那滾燙的熱水融掉我心中設下的一層層戒備達到心口時,只剩下了舒適的暖意。
只可惜,我們的友誼並沒有到天長地久,甚至我死了的事她大概也不會知道。
後來我們面臨高中的分班,從每天相見到每周外出吃飯時見一面,我們友誼的結束,有着很多人都經歷過的俗不可耐的原因——我們的友誼多了一個人。
出現的那個人侃侃而談,那個人開朗又能引起很多話題,而我習慣了沉默,那時的我敏感又自卑,我在她們面前無話可說,總是沉默。
於是,我選擇了讓自己更舒服也更簡單的方式——退出。
可我心裏並沒有埋怨她們,因為她們給了我很多很多溫暖,替我一點一點撥開了盤旋在十四五歲的我身上的陰霾。
蘭歡在身後拉了我一把,我回過神來,笑道:“抱歉,認錯人了。”
她便和從前一樣,笑得溫和,和我說“沒事沒事”。
我看着她的背影,覺得緣分真是一件奇妙的事,原來,我和我的朋友們或許很久很久之前就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