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過往
乘雲急忙附和道:“哪裏哪裏,下官一個人在京城,平日也沒有去處,寂寞的很,能夠得到這樣一個機會和大家歡聚,實在是至幸!”
聞言,員外郎不甘寂寞的翻了個白眼,氣憤填膺的來了一句:“馬屁精。就算一個人,也比和你們這些俗人在一起好!”
蘇主事冷冷的一笑,又抬了抬下巴,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謝謝大人抬愛,下官也是一個人,這種在一起的福氣嘛,很好的。”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帶着刺,可以說是陰陽怪調到了極致,簡直不比那位直話直說的員外郎更好。
於是這兩個人就互相掐了起來,你一句我一句,莫名其妙說了一大筐話,而且到了後面就開始互相嘲笑對方是孤家寡人,直到連薛郎中這般好脾氣的人都開始橫眉冷對,兩個人才總算是安靜下來。
說實話,一頓好好的飯吃成這樣,也實在是讓人沒有心情。薛侍中搜腸刮肚的想了很久,才來了一句:“我也是一個人慣了,平日裏很寂寞,家人又離得遠…”
員外郎吃了一口菜,含混不清的說:“你官位這麼高,怎麼還不成家立業?是不是因為長得像女人?”
這是什麼人呀!明明人家普通的一句話,卻被他以這樣的方式形容,還真是莫名其妙。
好在薛郎中脾氣好,又乾脆原本就是不想和這樣的人計較,他只是嘆了口氣,很溫柔的說:“禮部薪水少,我又是寒門出生,沒有任何根基,在這樣人傑地靈的京城,太過平凡,並沒有人願意為我介紹,何況平日的事情很多,我也沒有時間思考這些問題。”
聽到這句話,員外郎便有話可說了,他一拳砸在桌上,怒氣沖沖的罵道:“都是這些女子!都想攀高枝!我好歹也是從五品,怎麼就不配了?一個個的,眼裏都是功名利祿!”
正在他準備繼續長篇大論的時候,卻有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什麼人配什麼人,你見的是哪些女子,你以為自己就出淤泥而不染了?”
聽到這句話,員外郎立刻氣得連手都在顫抖,轉過身就要和又開始陰陽怪調的蘇主事大戰三百回合。
但蘇主事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隨即苦笑一聲,忽然開始發感慨:“你以為這些女子選擇婚姻的自主權是在自己的手上?你與其怪他們,倒不如怪我們這些男人,我們為了自己的權勢不顧一切,把家裏的女子當做交換的籌碼,說到底,是我們自己往自己挖的坑裏跳。”
聽得這一番話,乘雲不由怔怔地望着眼前看上去很不靠譜的男子。
這人悠閑地閉着雙眼,長長的睫毛落下來,覆蓋住了那雙一向閃着嘲諷人的目光的眸子。
其他人也被這番話所震懾,過了很久,員外郎忽然說:“抱歉,是我有失偏頗了。你說的確實有道理,若不是那些人爭名奪利,把人划個三六九等,我們又怎麼會今天成為孤家寡人。我不怪因而去怪果,終究是捨本逐末了。”
蘇主事睜開眼,眼中的光倒是難得的清澈,而且也不再像平時一樣充滿着嘲諷。他對員外郎笑了笑,輕聲來了一句:“兄弟,謝謝你。”
說完了這句話,兩個人互相敬了一杯酒,看着倒是很和睦。
見此,薛郎中也露出了欣喜的神情,他望着蘇主事,問道:“蘇主事怎麼也是一個人?你面如冠玉,年紀又輕,正是大好年華呀!”
蘇主事喝了口酒,最終嘆了口氣:"抱歉,我不知道這些話當說不當說…我的家人都不在了,我也沒有這個心情。"
薛郎中急忙一個勁的道歉:“實在是太抱歉了,我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就來問你!我不是有意的,實在是我的問題。”
蘇主事睜開眼,聲音中竟然透着幾分溫柔:“不,我還要感謝你,給了我一個講故事的機會。若是你們願意的話,我倒可以來講講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如今月光正好,每個人的眼中都帶着試探的目光。蘇主事喝了一口濁酒,又清了清嗓子,便開始了他的講述:“我姓蘇,你們可能不知道,之前的一位尚書,也姓蘇,我是他的孩子。”
聽到這句話,大家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沒想到這位看着不靠譜的男子,竟然生在一個光輝的家族。
蘇主事彷彿料到大家會在這裏有所震驚,於是語氣也放緩了:“可惜,我並不是他名正言順的孩子,我只是外室子。我母親是青樓女子,她是個可憐的女人,小時候老家鬧飢荒,一家人出來討飯吃,結果路上遇到拐子,就被賣來了青樓。她生的花容月貌,當年也是青樓的招牌,後來父親買了她,原本想要帶回家扶為妾,但因為各方的阻撓,最終作罷,只能讓我母親在外面待着。可就算是這樣,他們還是饒不過她…”
員外郎露出了一副節哀的神情,有些憤恨的說:“是不是你爹其他女人乾的?”
蘇主事搖了搖頭:“最可笑的就在此處,害了我母親的不是別的人,而恰恰是她最愛的男子。我父親的正妻是個溫柔的女子,她同情母親,也願意為母親找個去處,但父親不願意。”
員外郎有些驚訝的問:“這是為何?你父親既然買了,就應該是喜歡,那肯定願意納在房裏呀!”
蘇主事不由苦笑一聲:“是啊,我們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但事實卻恰恰相反。他一心想要得到自己老丈人家的幫助,便不敢明目張胆的納別的女人,只是裝作一副痴情的樣子,後來這件事被人家知道了,找人上來鬧,父親為了顯示自己的清白,就將母親唾罵一頓,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