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春夏之交
風暴到來,已是春夏之交。
這天商會班的學生們像往常一樣,走進教室,打開語文課本,等候吳桐樹老師的到來。吳桐樹是商會班的語文老師。她圓圓的臉上,架了一幅秀氣的金絲眼鏡,讓她多了別樣的文藝氣質。只是這天她進教室匆忙,大步流星,三步並作兩步走,一改往日的柔和,變得心急火燎。人人盯着她少有地關上教室門,沒了往日的文靜與秀氣,一臉激憤,一張口情緒激動:
“同學們!我今天要問大家一個問題:我們學生學習何用?我們該不該愛國,該不該有愛國情懷?”
台下雙雙眼睛,滿是疑問:吳老師怎麼啦,一上來成了這個話題?
吳桐樹從來沒有今天的情緒化。看得出,她強壓着內心的起伏,努力讓自己平息,卻一時難以平息:
“讀書、讀書,是的,我們學生的天職是讀書。可我們也不能象書獃子一樣麻木不仁!在這裏,我不得不跟大家講一講最近幾天發生的事情。事情說大,可大;說小,它不小。因為它跟我每位在座的息息相關。甚至可以說,它關乎我們的未來。所以,我有義務、有必要,鄭重在這裏跟大家講一講:事情是這樣的。就在前兩天,我們有一大批愛國志士,走上街頭,向全國發出一個響亮的聲音:‘打擊官倒、懲治腐敗!’是的。‘打擊官倒、懲治腐敗’已經讓社會有識之士的大聲疾呼:我們有些東西,已經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了!所以,我今天不得不利用今天這個時間,將我大學同學發給我的一份倡議,說給大家聽。作為千千萬萬學生中的一員,我們本該一心讀書、讀好書,只讀聖賢書,不該因為一些社會現象或者說陰暗面,分散我們的精力,去關注不該關注的實事。但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任何一個有良知的國人,都有必要知道這件事,做出我們該有的意思表示。”
說到這兒,吳桐樹一臉悲愴。她說話哽咽,變得難以自抑。
教室里雙雙眼睛看向吳桐樹。
一向陽光的女老師,怎麼突然變得如此悲愴!
所有人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他們遠未成熟的心智,一時難以分辨真假,以致於每個人將內心的迷茫,寫在了臉上。吳桐樹的話,讓他們內心涌動。只是有一點,吳桐樹所說的,與每個人心中的不容質疑,形成對立,真假莫辯。它讓人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在問:
“是真的嗎?”
吳桐樹沒有停下來。在摘下眼鏡擦拭一番后,抬了頭,在教室里不太明亮的光線下,兩眼煜煜發光:
“我要說的是,任何一個學生,愛國責無旁貸!只要國家有需要,我們該義無反顧,作出我們青年學生該有的行動表示!”
課後,班級里多了眉頭緊鎖的臉。更多的人臉色青冷,嘴角緊抿。它讓初夏的火熱與和熙,像是遇上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陰冷北風,驟然降溫,變得冰冷。
班級里多了議論。有人對吳桐樹的話深信不疑,神情激動,言情激憤;有人心有疑惑,沉默着一聲不吭。幾個不愛學習的,像是多了樂子,顯得高興。其中就有一位名叫胡志林的,嬉笑顏開:
“好玩了,這下好玩了!”
校園外一下子多了行色匆匆的人。董留成和他身邊的學生會成員,靜觀其變,沒有發聲。真假難辯,他們顯示出了從來沒有的沉穩與冷靜。
校園有人變得激進。很快,幾名學生班委跑到許敬業面前,
要求學校暢通信息渠道,增加學生關注形勢的機會。許敬業滿口答應,讓人在禮堂里支上電視,輪番播報新聞。
學生潮水般湧向禮堂。電視播報新聞的聲音在人聲嘈雜中,不斷調大音量,開得山響。
校園裏的安寧被洶湧而來的紛紛擾擾,一下子打亂了。不少人放下書本,擠進禮堂,盯着新聞。新聞主持人換得跟走馬燈似的,電視信號同樣變得不穩定,多了雪花和馬賽克。
新聞成了揪心的事。各種聲音讓人應接不暇,每個人看得稀里糊塗、頭昏腦脹。
直播新聞的事件,還是讓更多人伸長了脖子。鏡頭場面衝擊着每個人的神經。紛亂的直播場再,出現了“高自聯”、“工自聯”一類的橫幅;鏡頭一閃,武警官兵出現了。新聞記者小步快跑,氣喘吁吁。鏡頭跟着攝像,先是切換到武警官兵跑步進入了廣場,手挽手圍成一道人牆;隨後腳步雜亂中,不遠處熊熊大火,映紅了禮堂……膽小的女生嚇得一聲尖叫,揪得每個人的心,“咯噔”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
又到了語文課時間。吳桐樹變得慷慨激昂:
“同學們哪同學們!現在一場轟轟烈烈的愛國運動,開展得如火如荼。其他省不說,我們省城已經自發成立了高校的高自聯;我們地區,也有多所高校準備籌備我們的愛國運動。我們時刻準備着,要發聲,支持我們的愛國運動!我們有用血肉之軀,支持愛國行動!一旦祖國需要,我們絕不能坐視不理!‘百無一用是書生’。我們不能光坐在教室死讀書、讀死書,不講血性。到時候,我們要用我們的力量,去付諸行動!”
電視新聞和課堂老師面前,許多人越發迷糊了。
胡志林一連幾天沒有來上課。他偷偷外出了。他一回來,一臉的意猶未盡,說起話來皮笑肉不笑,質問王峻山等人:
“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幾個還想當書獃子、老學究,不上外頭去看看?人家已經拉起條幅,開始聲援了!幹什麼?人家是上了街,聲援愛國運動了唄!奇了怪了。搞什麼搞,你們真的這麼麻木?”
形勢真如胡志林所說?空氣一下了緊張起來。每個人多了不安。
許敬業嗅到了這種不安定氣息。在他的要求下,學校門口加強了安保,加大警戒,務必防止有人趁機作亂、混水摸魚,意圖破壞。每個進出學校的人被要求亮出證件,接受盤問。進入學校的陌生人一時間成了重點盤查對象。
一撥又一撥的陌生面孔來了。幾所跟地區財校一樣的學校,甚至是隔壁衛校的學生會幹部,不時前來。
他們來找的是學生會主席董留成。
董留成讓趁興而來的多人失望。人人沒有受到想像中的熱情接待。相反,他們被告知止步於學生會辦公地點,不得隨意進出各個班級教室。
這個時間的董留成備受矚目。人人翹首以盼,希望他展現風采,有所表態。結果令人不解。他沒有露面。不斷露面的,成了說話激動、面色白晳的學生會宣傳部部長程特立。在頻頻接待造訪的外校學生會幹部后,程特立逢人便講,是時候該我們財校人外出亮相了!我們學經濟的,難不成不知道廣告效應怎麼回事?該露臉時不露臉,是不是要把我們學校弄成無名小卒,一文不值?
董留成沒有肯定他,他去找了許敬業。他請許敬業到學生來到宿舍樓前,毫不避諱地當著所有同學的面,談了自己的想法迫切:
“徐主任。我覺得我們財校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該選擇沉默。有句話講得好,‘不在沉默中暴發,就在沉默中消亡’。至少,我們財校人還有一幫人熱血熱心腸的人呢!我們要向社會展示我們財校人的愛國心、我們財校人的形象。我們再不行動,恐怕會步入人家後塵!很多事情,我還是那句話:‘莫以惡小而為之,莫以善小而不為’!你看人家其他學校,甚至是我們隔壁的衛校,人家都在上街聲援愛國運動了,我們怎能無動於衷?我們總該有所表示才對吧?我們該有財校人的話語權。只要我們發聲,一定能讓全社會都能看到我們財校人的責任和擔當,你說呢?”
許敬業一臉鎮定:
“同學,我想說,愛國有各種表達方式,不差你說的上街遊行。你要表達愛國,不一定要上街遊行,才能如你所說,能展示出我們有責任、有擔當的形象。依我看,我們還是應該以學習為天職,回到教室里讀好書。只有讀好了書、掌握了本領,才能報效國家!你說的,我不同意!”
程特立臉色變得煞白。
董留成與許敬業達成驚人一致。一場醞釀已久的行動,沒有獲准,無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