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師代徒考
黃帝紀年4698年五月十七日,西元2001年7月7日,上午八點四十七分五十六秒。
山城都梁縣高考第三考場,第一考試樓二樓,從左往右數第三教室。
吊在教室頂上的四架風扇,用最大的轉速,證明着山城的火爐之名。
安靜而緊張的教室里,同學們在各自的位置上正襟危坐,小心又專註地聽着講台上的老師宣讀考場紀律。
頭頂上嗚嗚轉着的電風扇,也如古時縣衙升堂時的捕快們,在齊齊呼喊:“威武!”
講台上的監考老師,看着台下緊張又乖巧的同學們,不由得在心底暗自升起一絲得意。
可當她看到,坐在教室中間倒數第三排的古樂時,臉上就立馬掛出了不悅。
出於一個人民教師的基本責任心,這名留着短髮的中年女老師,不怒自威地出言喝道:
“都這個時候了,我本不該出聲,但不說吧,良心又過意不去。個別同學,我說的誰,誰自己清楚,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打王逛!”
這名監考老師一邊說,一邊直溜溜地盯着,此時看上去彷彿丟了魂的古樂。
當事人古樂,雙目依然無神,且無半點回應。
在監考老師看來,他這般典型就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擺爛模樣。
於是,這名有多年監考經驗的女老師,不再出聲,只一臉嚴肅地站在講台上,靜等着考場指示鈴。
教室里其他29位考生,都不約而同地望向古樂,尤其與古樂同班的那幾位,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之前都還好好的古樂,怎麼從前天開始,就突然魔怔了起來,到現在都還沒個人樣。
此刻,在腦海里,與古樂,確切的說,應該是被古樂極限拉扯了四十八小時的靈魂老者,正盤腿端坐,莊重而肅穆地對着下面雙膝跪地的古樂說道:
“老夫,姓魏名源,字墨生。”
跪在地上的古樂,向魏源磕了九個響頭,拜身道:
“弟子古樂,拜見師父。”
與此同時,宇宙深處某一座鳥語花香,如仙境一般的小島上,兩名正對弈的老者,不約而同地向東方望了一眼,相視而笑。
棋盤左方的儒家老者欣慰地說道:
“才六百二十六年,就出現了第一顆種子,不愧是人傑地靈的母星!伯溫兄,你真是用心良苦啊!只是不知這後來者,會不會領你之情?明白你的一番苦心啊!”
“一切還早,你我繼續下棋!”
棋盤右方的道家老者,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慢條斯理地回道,彷彿一切都在他的謀算之中。
……
被古樂煩擾了兩天兩夜的魏源,第一次露出了笑臉,和藹地說道:
“傻徒兒,起身吧,現在不是我們師徒倆交談的時候。已經開始發試卷了,且讓為師代你考個秀才,留作紀念。”
“師父心意,弟子領了,但這高考,我真的想,自己來。”
才站起身來的古樂,又跪倒在地,情真意切地回道。
“傻徒兒,為師現在不過一絲即將煙消雲散的殘魂,我所知一切,也將被你習數取之。現在只不過是,為師帶你熟悉熟悉吾畢生之所學。真要算究起來,這應是為師傳你道之表現形式而已。”
仍盤腿端坐的魏源,語重心長地寬慰道,只不過他那藏在拂袖裏的雙手,正不停地結着印法。
“哦,那這樣的話,就請師父留墨於世間。”
已中招而不自知的古樂,
乖巧地回道。
“乖徒兒,且在一旁觀摩即可。”
魏源內心得意,表面依然不動聲色地吩咐道。
“是,師父!不過,師父,弟子我讀書少,你可別騙我!?”
仍未清醒過來的古樂,下意識地覺得有些不對,恭敬又疑惑的回道。
盤坐在上的魏源,差點破功,只得一邊佯怒,一邊呵道:
“別胡思亂想,胡說八道了!你就站我旁邊,一個字一個字地看着我寫,這樣總可以了吧?”
“師父,您請。”
從小到大,都不敢惹長輩發火的古樂,瞬間慫道。
是以如行屍走肉般迷糊了兩天兩夜的古樂,在這一刻終於回復了神色。
講台上的那名監考老師,在內心深處,糾結着她那強烈的為人師者所具有的仁愛之心,與要遵守考場紀律的職業操守。她數次欲言又止,直到最後關頭,看見古樂開始認真審閱試卷,這才終於放下心來。
她說不清為什麼,才短短几分鐘,這剛剛還在考場中坐飛機的古樂,突然就變得眉清目秀了。
這名監考老師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欣慰的姨媽笑,若不是考試開始的鈴聲響起,說不得,她就忘了,自己是監考老師的事實。
鈴聲響過,這名年近四十的女監考老師,恢復了常態。
全神貫注於語文試卷的魏源,此時拿出了一代大儒的風範。
只見他拿出盒子裏的鋼筆,在草稿紙上來回劃了幾筆,調整好用筆力度后,就提筆在試卷上答起題來。
站在他身旁的古樂,一臉黑線的小聲提醒道:
“師父,這答案是要寫到答題卡上的。還有,答題之前,您得先在答題卡上,寫好我的姓名,准考證號這些的。”
“哦,哦,哦!是為師心急了,我這就補上,這就補上!”
魏源照着座位上的准考證,將姓名,考號等關鍵信息在答題卡上塗寫無誤后,就開始奮筆疾書起來,似乎這試卷上的一切,不過小菜一碟。
一個小時不到,魏源就完成了,除作文外的所有試題。
站在一旁的古樂,腦子嗡嗡地問道:
“師父,您這一百多年前的人,也知道我們現代才學的知識么?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呵呵,傻徒兒,我現在在你意識海里,你所經歷過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就連你什麼時候還在尿床,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只不過,我不稀得看而已。”
牛刀小試后,心情愉悅的魏源,有點疏忽地回道。
“師父,你既說你看得一清二楚,又說你不稀得看,這不跟那什麼什麼一樣,既當又立么?”
意識獨立、清醒的古樂,瞬間便抓住魏源話語中的漏洞,質問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別婆婆媽媽了,且看為師之文采。”
在朝堂上廝混了許久的魏源,立馬調轉了話頭。
幾才看完作文題目,早已書讀萬卷的魏源,提筆寫到:
三國奇聞志——赤兔之死
建安廿四年,公元219年,關羽失荊州,走麥城,途中遇伏,為東吳馬忠斬於刀下。
權賜赤兔於馬忠,以表其功。
……
與此同時,距都梁千里之外的金陵,另一個考場的考生蔣昕捷也正奮筆疾書:
赤兔之死
建安二十六年,公元221年,關羽走麥城,兵敗遭擒,拒降,為孫權所害。其坐騎赤兔馬為孫權賜予馬忠。
……
腦海里,那一直站在魏源身旁的古樂,此時終於心服口服。他原本以為,自己在書上看到的,出自民國奇才趙元任的百字奇文已是白話文的巔峰了,現在看來,他的師父魏源,比趙元任還要技高一籌,一代大儒,果真名不虛傳。
半小時后,魏源停筆,對着邊上的古樂吩咐道:
“我先打會兒坐,你等下回去吃好一點。”
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古樂,一臉茫然地答道:
“弟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