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曹雄兵敗
大量的箭支覆蓋而下,陣型密集的渡河船隻被籠罩其中,沐浴在勁箭的狂風暴雨里。羊皮筏子噗嗤嗤漏氣的聲音雖然輕微,但在渡河官兵們的耳朵里不啻為驚雷一般可怕。大量的羊皮筏子開始沉沒,船上的兵士們驚駭呼叫,倉皇落水。在距離河岸百餘步距離的渾濁水流之中載浮載沉,成為了活靶子。
後方三百步外,樓船上的曹雄表情獃滯的看着這一切。到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情報失誤。對方那裏是驚弓之鳥,這箭支的規模,床弩和火炮的配置,很明顯是叛軍的主力兵馬在此嚴陣以待守衛渡口,等着自己送上門去。
河面上依舊堅挺的是那些木製的渡船,只要不被炮彈和弩箭擊中,密集的箭雨還無法損壞木船。但是,羊皮筏子卻已經所剩無幾,絕大多數已經開始沉沒。曹雄後悔自己沒有聽從史鏞的勸告,但此刻後悔卻也遲了。
“總兵大人……還繼續……渡河么?怕是要趕緊撤了啊。不然……不然……”固原軍指揮使黃正在旁結結巴巴的提醒道。
曹雄醒悟過來,這種情形下還不撤退更待何時?就算登岸成功,那也是送死。五千兵馬怕是只有一半能上岸。叛軍主力在此,登岸也是找死。他跳了起來聲嘶力竭的叫道:“退兵,退兵,快退兵。”
命令下達之後,所有的渡船開始在箭雨之中掉頭。岸上的叛軍弓箭手毫不留情的將一輪一輪的箭支傾瀉到水面上,岸邊的水已經染成紅色,大量的屍體飄浮在水面上,大批的士兵的生命被迅速收割。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此刻的場面宛如地獄。渡河官兵倉皇掉頭逃竄的時候,河岸高處,原寧夏鎮指揮使,現在的叛軍討賊大將軍何錦站在一塊巨石上面色冷酷,嘴角帶着殘忍的微笑。
寧夏鎮這片地方雖然不大,但是有天險加持,易守難攻。又物產豐饒,自給自足綽綽有餘。實在不成,割據於此,當個地方的土皇帝也是個不錯的選項。何錦也好丁廣也好,之所以敢追隨安化王造反,關鍵也是看重這點,就算最後造反不成,也可以各地自立,當個北宋時期的西夏元帥大將。
鑒於此,何錦下令兵馬南下沿着黃河佈防,隨時做好迎接官兵進攻的準備。叛軍總數目有三萬五千人,何錦又徵集了一萬青壯百姓入軍,總兵力達到四萬五千人。
除了留五千兵馬駐守北側和東側關隘寨堡防備韃子之外,留下五千兵馬守衛寧夏鎮。其餘三萬多兵馬幾乎全部安置在南邊的黃河岸邊。三個渡口都嚴加防備,沿着河岸建造了幾十座簡易的烽燧,以防備敵人從峽谷激流險峻之處偷偷渡河,好及時的通報。
在靈州北渡口這個位置,何錦親自率兩萬兵馬駐守於此。當曹雄下令渡河的時候,何錦手下的七千弓箭手已經埋伏在渡口的林木之間。高處緩坡崖頂位置,何錦甚至架上了僅有的十餘門盞口將軍炮。
此刻,看着河面上曹雄的兵馬死傷慘重的情形,何錦心情愉悅無比。官兵送上門來找死,這一戰將是一場大勝。這必然鼓舞士氣和軍心,對於局面有決定性的作用。
“大將軍,那艘後方的樓船上掛着帥旗,定是曹雄的座船。這廝調頭要逃。”副將軍丁廣飛奔而來,對何錦大聲稟報道。
何錦聞言,摘下腰間的千里鏡對着河面觀瞧。千里鏡中,那艘樓船正在倉促調頭。船頭甲板上,七八名盔甲齊整的將領中間簇擁的那個男子不是曹雄還是誰?
“不能讓他逃了。
傳令,盞口將軍炮對着那艘船齊轟,轟沉他。教這蠢貨餵了黃河裏的王八。”何錦大聲道。
丁廣聞言忙去傳令。不久后,八門盞口將軍炮紛紛調整炮口,對着三百多步外的河面上倉皇逃竄的樓船轟隆隆的炮擊起來。
盞口將軍炮的精度並不高,轟出去的炮彈有的落得很遠,有的落在樓船左近,激起巨大的水柱,嘩啦啦的落在樓船上。像是下起了漂泊大雨一般。
樓船上的曹雄等人也意識到對方正在集火自己,忙下令船上數十名兵士加快划槳逃離。樓船飛快離開,距離河岸越來越遠。盞口將軍炮的精度不高,射程其實也不遠。說是有二里的射程,但其實只有七八百步的有效射程。逃離的越遠,便越是安全。只要過了五百步的距離,盞口將軍炮基本上便沒有瞄準這一說了,只能是憑藉著角度和射程碰運氣。
因為要逃命,樓船上的兵士們豁出命來划船,距離河岸越遠,落下來的炮彈便距離樓船周邊越遠。船過五百步之外的距離之後,對方似乎是覺得沒有希望了,似乎停止了轟擊。
曹雄和船上眾人鬆了口氣,互相看着對方,臉上都有慶幸之色。曹雄剛要說幾句話找回些顏面,猛聽得岸上轟鳴聲傳來。緊接着面前甲板上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甲板猛然坍塌,木屑紛飛。一個巨大的洞口出現在甲板上。
驚愕了數息之後,有人大聲叫道:“船中彈了。船中彈了。”
曹雄驚惶失措,叫道:“快划,快划!”
混亂之中,船艙里傳來一片驚呼之聲:“船底破了,水灌進來了。”
曹雄魂飛魄散,大聲叫道:“堵上,堵上。”
“逃命吧,堵不了了。船板全爛了。”有人驚惶的回答道。
曹雄渾身冰涼,甲板中彈的那一刻他其實就知道糟糕了。盞口將軍炮發射的可是大鐵球。砸到這木板造的樓船上,應該是直接貫穿了船體,從甲板一直砸穿到了船艙底板了。若是戰船或者是其他大船倒還有可能扛得住。可惜這只是一艘青樓用來攬客的樓船而已。平時只是停泊在岸邊靜水之中,船身輕薄,鏤空雕欄,力求精美而非堅固。鐵球砸下來那裏承受的住。
“棄船逃命吧總兵大人,船在下沉,呆在船上會被吸入水中的。”身旁將領大聲叫道。
“哦哦,好好好,可是,跳到河裏怎生逃命?”曹雄驚惶叫道。
“船尾有隻小筏子,卑職去放。總兵大人跟我一起來。”黃正大聲道。
曹雄鬆了口氣,黃正還是靠得住的,幸虧在上船前他命人弄了一艘羊皮筏子掛在船尾,此刻終於可以救命了。
曹雄和黃正飛奔到船尾,但是兩人同時大罵了起來。因為他們看到幾名士兵正合力將羊皮筏子放下水面,他們正在往筏子上跳。
“讓總兵大人上筏子。”黃正大聲喝道。
“總兵大人的命是命,我等的命不是命么?筏子太小,載不了太多人了。”一名士兵冷笑說道,揮刀砍斷了繩索。羊皮筏隨波逐流,迅速遠離大船。
“混賬東西,回來!我殺了你們。”曹雄大罵道。
幾名士兵不為所動,奮力划槳離開。
曹雄暴跳如雷,伸手從旁邊一名士兵身上扯下弓箭,彎弓搭箭對着筏子上射去。勁箭到處,射破兩隻羊皮囊,皮筏子立刻傾斜了。
“老子叫你們餵了王八。”曹雄獰笑怒罵,一邊再射兩箭。羊皮囊被射破七八隻,終於承受不住幾名士兵的重量傾覆於河水之中。幾名士兵落水,在水面上不斷掙扎。
“殺了你們,殺了你們。”曹雄怒罵不止,彎弓對着一名水面上的士兵繼續射箭。突然間,轟隆一聲響,大船猛然傾斜,河水已然灌滿了船艙,大船瞬間傾覆。船上數十人頃刻落水。
曹雄落水之後驚惶掙扎,往水面上游。他的水性其實不錯,如能堅持一會,有可能堅持到後面撤退的船抵達,救上來自己。
但是,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的盔甲武器都在身上,實在太重了。他的盔甲是防護性極好的全身甲,穿盔甲都需要人幫忙扣緊。此刻重甲墜着他往河水裏沉,任憑他如何掙扎也無濟於事。他想甩掉盔甲,然而他根本解不開緊緊扣在肋下不順手的位置的鎖扣。最終,他只能絕望的看着頭頂上渾濁的河水逐漸變得漆黑,整個人墜入了黑沉沉的黃河河底。
三天後,曹雄兵敗的消息送達京城。
劉瑾得到曹雄兵敗的消息幾乎要暈厥過去,驚愕半晌之後,指着前來稟報的兵部尚書胡汝礪的鼻子破口大罵。
胡汝礪心裏既委屈又惱怒。讓曹雄儘快出兵平叛的主意是劉瑾拿的,現如今又怪到自己頭上來了。
那日是劉瑾自己急火火的找自己商議,要自己即刻給曹雄調撥作戰物資,讓曹雄儘快出兵渡河平叛的。當時胡汝礪還有些擔憂,怕出簍子,想請劉瑾稟報皇上,讓皇上點頭。結果劉瑾說,這事兒不必告知皇上。待平叛之後給皇上一個驚喜,皇上會更高興。同時也打了勛貴們和李東陽他們的臉,讓他們拖延平叛的企圖泡湯。
現如今,曹雄兵敗了。靈州守備史鏞送來的題本上說,曹總兵率一萬兵馬渡河。結果連對岸都沒摸到,折損兵馬近四千人。他自己也被叛軍對岸的火炮擊中座船,掉落黃河之中下落不明。目擊者說,看到曹雄沉入水中再也沒浮上來。十之八九是已經死了。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胡汝礪也是差點昏過去,不知如何是好。這下事情麻煩了。曹雄這一敗,後果不堪設想。貪功冒進便已經是死罪,況且還是一場大敗。這也難怪劉瑾失態,破口大罵。
劉瑾罵了一會胡汝礪,又開始大罵曹雄無能。就算渡河不成功,也不至於折損四千兵馬,連對方一根毛都沒摸到。這還罷了,這廝自己還陣亡了,真是蠢到家了。要知道,曹雄可是被劉瑾寄予厚望,在邊軍中栽培的人。將來還想用他總制邊鎮,控制邊軍兵權的。誰料想竟然是這樣的結果,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