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除魃

第1章:除魃

陽縣七月,旱魃為虐,如惔如焚,草木不存,民不聊生。

東陽郡除妖院,百名精銳院中列隊,他們身上穿着幹練的青灰制服,臉上統一蒙有一層陰霾。

除妖院等級共分三種,即着淡綠衣的一院之首—撫事,着青灰衣的一隊之首—長戶,着淺灰衣的新職員工—除妖人。

東陽郡的求援被京城總院以距離原因駁回,這意味着院中男兒郎得奔赴陽縣同旱魃決一死戰。

或者說,用自己的血和命書寫出旱魃的危害,引起京城重視。

高掛的烈日不會提供抵禦死亡的勇氣。

旱魃是存在古籍上的精怪,若按照朝廷對“非人”設定的強弱等級來算天災級別毋庸置疑。

非人設定攏共有一至十級,八級以上即可稱為天災!

按規定面對六級以上大妖,郡級除妖院撫事必須上報京城總院請求協助。

但這一次被駁回了……

理由還是可笑的距離原因……

朝廷的飛船壞了嗎?

就算朝廷的飛船壞了,無法日行千里。

可京城總院的二品以上高手可都會飛啊!都有手段千里奔襲的!

說到底……還是因為朝廷里的一些人需要旱魃活着來中傷當朝女帝啊!

時間流逝,對於這些即將赴死的人,烈陽不會留情,仍在炙烤。

想來那位旱魃也不會。

屋門被推開,這是眾人從未見過的男人,身着藍錦繡雲袍的他微笑着邁過紅漆門檻。

在他的身後,是除妖院綠衣撫事丘池謙卑的模樣。

院中精銳的想法不約而同,這是一位大人物。

“諸君!”

男人開口的同時手掐法決,只見他指尖寒光閃爍,燥熱的庭院頓時充盈出沁人心扉的涼意。

大家紛紛精神一震。

有見識的人道出來者何人:“寒光使—柳重水。”

劫後餘生的喜悅湧上心田!原來朝廷並沒有放棄他們,而是派出了最強高手鎮壓旱魃,自己這些人不用送死了!

都說好男兒流血不流淚,但面對生的希望,庭院裏的一些男兒還是些許盈眶。

要知道,身為頂樑柱的他們肩膀上可都扛着各自的家庭。

柳重水環視一圈諸位神態,隨即伸手點着左側堅毅青年:“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挺拔身姿,英俊的臉上寫着為國捐軀的覺悟。

“田亞!”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在這一片陰霾之中猶如破曉黎明。

柳重水眯起了眼問:“山海怪異上如何描述旱魃?”

田亞沒有任何遲疑,深知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他踏前一步道:“魃者,精怪也;行走如風,擅布大旱,天怒則出。”

“天怒則出?”

柳重水的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不透光的縫隙,他重複一遍后冷着嗓子問:“天何以怒?”

“這是一個機遇。”

敏銳的嗅覺告訴田亞,只要回答的稱心如意,那麼將來自己的前途將會青雲直上。

稍加思索,田亞用不確定的口吻說:“許是當今女子稱帝,實亘古罕見,天怒降魃以示懲戒?”

話音剛落,一股刺寒涼意透入心肺,明白自己賭輸的田亞已經來不及糾錯,他哈出最後一股涼氣后成為一尊冰雕。

柳重水揮掌,身後的丘池一副怒氣衝到天靈蓋的模樣咬牙又狂吼命令着:“都愣着幹嘛!還不給我把這藐視陛下的畜生挫骨揚灰,

夷滅三族!”

柳重水並未阻攔。

通過田亞的死,庭院裏的大家這才知道號稱悠然獨立的柳重水骨子裏原是帝黨的人。

“陛下勵精圖治,自登基以來凡事躬親,重教育,除怠政,用賢人,清佞臣,修水利,百姓安居樂業,漢朝已呈欣欣向榮之勢。”

柳重水先吹了一通女帝如何后又捧着心口擺出痛心疾首的樣子說道:“未想,只因男女偏見,有惡者借旱魃生謠,以傷陛下天威,欲毀我朝社稷,諸位食君之祿,理當忠君之事。”

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段黃綢帛書中氣十足高道:“傳陛下密旨!”

庭院眾人紛紛下跪叩首齊聲附和:“屬下接旨。”

“旱魃降世,百姓疾苦,有惡者卻藉此散謠惑眾,言朕之過。

“三人成虎,謠言現已成勢,京內人心惶惶,此朕失察,然朕無愧於先帝,無愧於天地,願擒旱魃縛於朕前對質止謠!

“今命寒光使便宜行事,各州府除妖院聽其調遣,務必活捉旱魃縛於朕前,不得有誤,欽此!”

聖旨念罷,跪着的人心中都升出兩字:荒唐!

活捉旱魃,以止謠言!實乃荒天下之大唐!

旱魃可不是普通的鬼魅,在傳說中更是黃帝的女兒,是只可鎮壓不可拔除的精怪,又談何活捉?

這位女皇帝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但罵荒唐歸罵荒唐,該接旨還是得接旨的,田亞那冰一樣的例子可就擺在眼前。

眾人齊聲曰:“屬下領命!”

見眾人表態,柳重水收起密旨不再多言:“出發。”

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陽縣,奔赴一場沒有計劃的活捉。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為禍人間,斬而不赦。

這是除妖院對付妖邪的一貫宗旨。

往日除妖無非兩步,找到妖邪探明實力,然後派遣高手圍剿。

活捉妖邪?這業務他們可不熟悉。

不過就算在不熟悉,活捉這種難度也該有事前演練和準備吧?哪有不備針對法器就奔赴戰場的?

這夥人只能暗暗發著牢騷,死亡的陰霾捲土重來。

一行人越近陽縣,大地便愈發皸裂,空氣也愈發乾燥。

毒辣的陽光蒸騰水汽,光線也遭這高溫扭曲。

即便有柳重水施術庇佑,眾人也覺得汗浹嗓干。

“怎麼可能活捉?”

“簡直是胡鬧!”

消沉之意盡顯,丘池有心親近柳重水,便小聲提醒着:“大人神功蓋世,何不顯力振我軍威?提我軍士氣?”

柳重水只瞥未答,這視線彷彿冰天寒雪般叫丘池冷顫心驚,他不敢再有言語。

傍晚,日落西山,一行人終於來到已經化作焦土的陽縣。

城郭皸裂,白骨遍地,到處都是焦黃的痕迹,沒有一點象徵著生機的翠色。

柳重水抬手示意眾人停下,他的聲音又激昂着:“陽縣在前,旱魃隱匿於此,我已為眾位勇士種下冰種,爾等三人一組,於縣內搜查旱魃蹤跡,竭盡全力為陛下洗污!”

此言才出,就有人訝道:“大人這不是叫我們送死嗎?”

可他話剛落,便遭一股寒氣裹遍全身,凍成直挺挺的冰雕,訝異着死去。

柳重水冷峻啟唇吐字:“上。”

這冰寒的聲音如同一道催命符般,原來所謂的精銳不過是草芥罷了。

眾人不敢有異議,自發組隊前去赴死。

“唉……”

畢竟是朝夕相處過的下屬,如今見他們有去無回,丘池心中難免生起悲涼之意。

“呵……”

柳重水輕笑一聲伸手按在丘池肩上,頓時一股冰寒滲入骨髓:“你杵在這兒幹嘛?”

身為一方撫事的丘池萬萬沒有想到柳重水竟不打算放過自己。

已經渾身冰涼,他的額頭也滲出有關恐懼的冷汗,可不想白白送死的丘池努力勸道:“柳大人,為保險起見,屬下還是待在大人身邊為大人護法較為穩妥。”

說罷后,他又聲音顫微的補充着:“屬下自上任以來殫精竭慮,盡忠職守,不敢說做了什麼利民利國的大事,但也穩定一方妖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話未說完就遭柳重水打斷:“盡忠職守?”

他極其嘲諷的笑着:“你院竟能流出狂悖之言,身為撫事的你也敢妄稱盡忠職守?”

丘池一向機敏,明白這是柳使殺人滅口后,他認命般的閉眸,稍許用苦澀的語氣說:“希望大人能為我等加冠烈士之名。”

“去吧。”

柳重水抬回了手,並未給出答覆。

就在眾人從縣門入縣準備四散搜尋時,丘池正好飛步趕來呵停了這種行為:“愚不可及!如今敵強我弱,敵明我暗,我等需團結一致方有一線生機!”

瞅見丘池黑着臉的模樣,眾人都差點沒繃住笑意。

死亡的陰霾散去一些,有膽大的人豎起拇指陰陽誇讚:“不愧是大人你啊,身先士卒!於我等同生共死!屬下十分感動!”

這彩虹屁中的反諷太過明目張胆,繞是以厚臉皮著稱的丘池都有些掛不住面子。

他無視了這一句話只壓着聲音陰狠看向所有人道:“想活命就給我團結!不然咱們一個都跑不掉!”

“團結?”

赴死的多是院中老人,有早對此不滿的人嚷嚷:“這次被選中的哪一個不是為院裏賣命十年八載的老人精銳?擺明要送命的任務不選新人選老人,怎麼叫我們團結?”

這句是眾人心聲,按照院裏慣例,送死的任務都是交給那些等待放飛理想的有志青年,怎麼會叫他們這些精銳折損?

丘池手捏法決,一朵水蓮盛開掌心。

他惡臉相看那位不滿之人:“不團結,你現在就可以死!”

那人見丘池動了真怒,立刻慫下腦袋道:“屬下全聽大人調遣。”

重新立威后,丘池收起法術朝前揮手慷慨道:“出發!”

一行人剛踏入陽縣,體內冰種便散出陰涼水氣,為正在迅速失水的眾人緩緩補水。

杯水車薪,聊勝於無。

“必須速戰速決!”

丘池的唇瓣已然乾裂,喉嚨干啞的他運訣呵斥:“拋磚引玉,我來充當誘餌,你們潛伏乘機而行。”

話音落,他掌心朝天推出一朵蓮花,爆出絢爛的色彩。

見丘池奮勇當先,眾人的戰意被重新點燃,紛紛怒號一聲隨即四散躲藏。

轟隆隆——

不遠處傳來巨物橫衝直撞的聲音,煙塵飛揚,十分駭人。

丘池深吸一口氣,從儲物袋中祭出本命法寶鎮魂槍兩手緊攥嚴陣以待。

其餘人也紛紛蓄勢,只等旱魃襲出,他們便一擁而上。

一間村屋被巨力轟碎,牆土和揚塵漫天,丘池凝神舞槍起風吹散飛塵。

待塵埃落定,四周的牆院已經成了片片廢墟。

而在廢墟之上,躺着許多身着青灰制服的死狀驚悚的乾屍。

雙方差距猶如天塹。

噔……

他已經沒有攥緊長槍的力氣和勇氣。

臨死之前,他想到了家裏的糟糠之妻。

“呼……”

背後傳來極其腥臭的吐息,叫丘池應激之下拾槍前滾。

他抬眼,將旱魃入眸,隨即驚色。

眼前竟是一位異域美人——黑髮自然波卷,狹長的睫毛襯着那雙杏眼寫盡嫵媚,幽深迷人。鼻樑高挺厚唇染朱,性感妖嬈,露臂紗裙籠罩身體,身材婀娜曼妙。

這是一位看一眼便銘刻心中一輩子的女人。

丘池心中的糟糠之妻早已扔到九霄雲外,他甚至忘記自己處於戰場。

“姑娘……”

話未落,媚女吐息。

“呵……”

作嘔干臭瞬間扯碎他的一切幻想,丘池崩潰吼道:“旱魃!!”

他奮力持槍前刺。

旱魃揮掌,丘池應勢而飛,實在不堪一擊。

轟隆一聲,丘池摔落地面,骨頭已經摔碎幾根的他呻吟叫苦。

“你……你沒事吧?”

忽的,耳邊傳來少年的關懷聲音。

丘池大驚失色,仰頭而視。

一位葛布少年正唏噓的看着自己。

“你……”

剛剛吐字,丘池嘔血乾咳,甚至有些內臟碎塊。

明白自己已然命不久矣的他費力道:“逃……”

少年眼神閃爍,片刻他道:“不用擔心我,你安心去吧,旱魃愛着我。”

“?”

寥寥幾句,卻震的丘池驚坐而起。

他剛剛張口還未問,旱魃便從天而降,將少年的手牽起說:“你吃嗎?”

分外柔情,如摘菜回家的妻子詢問丈夫般。

繞是經受口氣熏陶,少年仍面不改色。

他不着痕迹的推開旱魃柔夷輕輕搖頭:“我是人,可吃不了人的血氣。”

聽了這句,丘池這才明白為何旱魃不吃了自己。

旱魃眼裏的失落一閃而過,她正準備繼續勸導,卻瞥見少年剛剛觸碰着的手已然脫水。

“啊……”

心愛之人又一次受傷,旱魃只得施展本源法術將其水份補回:“為什麼不閃開?”

“沒什麼的,其實……”

少年笑着說:“因為我也想擁抱你啊。”

只是這笑容多少有些勉強。

可旱魃並沒察覺,她只是歡喜的笑着:“那我把你練成屍魃吧,這樣你就能抱着我了!”

“屍魃?”

少年笑容更加勉強,一旁的丘池費力解釋:“即是乾屍。”

對於身為食物的突然插嘴,旱魃實在不滿。

不過成為屍魃之後必須立刻得到精血的補充,這方圓百里也只剩下丘池一個活人了。所以旱魃並未動手而是用一雙期盼的眼睛看向少年,睫毛眨動問:“你信我嗎?”

這個問題叫少年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他當下退了一步反問:“你要殺了我?”

“怎麼會?”

旱魃眸彩閃爍痛色,這是被愛人懷疑的錐心之苦。

她攤掌解釋着:“成為魃,我們永生永世在一起,想擁抱便擁抱。”

“沒有別的辦法?”

這位少年顯然不想失去人的身份。

“很慢,我等不及。”旱魃輕輕搖頭,她示意逐漸枯竭的丘池:“他快死了,沒有思考的時間了。”

少年仍遲疑,旱魃終於忍耐不住貼近準備動強,她這樣說:“我是為了你好……”

“我拒絕!”

既視感如此強烈,叫少年想到了之前的種種,他果斷拒絕道:“你要抹除我身為人的資格,那最好把我的記憶也一併抹除,-不然我這輩子只會恨你!”

旱魃怔住,隨即嫵媚的臉龐露出痛心之色:“那好吧……”

佳人面露苦色,少年的心裏也有幾分愧疚:“感謝理解……”

話未落,旱魃饒是用盡所有力氣說:“姜瑜,我會重新給你取個名字的……”

“???”

出乎意料的反轉,姜瑜愕然失笑:“這就是你的愛?”

“我愛你……”

旱魃堅定的說。

這時丘池已經奄奄一息,旱魃注意到了他。

於是她打算先吸取血氣藏於自身,等姜瑜成為屍魃后才徐徐餵養之。

姜瑜沒有能力阻止,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發生,同剛剛穿越時一樣看着旱魃屠村。

“成為屍魃也不錯,至少有個大美女愛着自己。”

意識到她對自己的愛無法改變她的決定,姜瑜立刻說服自己接受這個提議。

而遠在城外,察覺到所有冰種終於匯聚一體后,柳重水立刻發動法決!

丘池的血氣剛剛吞噬,旱魃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當體內冰種匯聚時,她眸色一變沖姜瑜吼着:“快藏起來!”

聲未落,一股極寒之氣由內而生。才剛剛接觸,姜瑜唇瓣瞬間青紫。

旱魃頓時心急如焚,當下不管不顧,一個飛撲把姜瑜壓在身下前探吻道:“你不會有事……”

話未說完,兩人已經被凍在冰塊之中。

帝平元年,旱魃為禍,女帝彰威,其懼之,願受擒,柳縛於京。

漢書-女帝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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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女帝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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