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次眼淚
“嚯!”
眼看着剔骨刀抬起,長龍之中,響起了一片驚呼聲。
聽得楊大廚耳朵通紅。
他知道,這隻手,算沒了。
閉着的眼睛縫裏,擠出了幾滴眼淚。
他正欲猛力揮刀,卻感覺手腕被人握住,他揮之不動。
微微睜開眼,卻見柳明微笑着看着他。
正是柳明,握住了他的手!
“你……你別貓哭耗子假慈悲!”
“什麼假慈悲啊,”柳明故作驚訝狀:“你的手,我沒用啊,我要來幹啥?”
“那你還想要什麼!要我的命嗎!”
楊大廚手腕用勁,便要把菜刀往脖子方向割去。
柳明見狀,急忙雙手齊上,扣住楊大廚的手腕,並轉頭對着李律喊:“總頭你愣着幹嘛,來幫忙啊!”
李律啊了一聲,三兩步便趕了上來。
他常年身着重鎧,武力超群,僅是一隻手便將楊大廚按在了地上。
“小子!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你別想羞辱我!”
楊大廚說罷,張開嘴伸出舌頭,便要咬舌自盡。
看得周遭再度響起一片驚呼聲。
可惜了,按着他的是李律。
只見李律單手扣住他的臉頰,輕輕一掰,他的下巴便傳出咯嘣一聲,當即脫了臼。
此時,柳明方才鬆了口氣,蹲下去看着楊大廚道:“我知曉你廚藝精湛,但你的手應該去做更多的美食,去為天下人做菜,而不是為了和我置氣,丟在我柳記這小小店門之前。”
楊大廚看着他,眼裏全是震驚和不解。
“如若不嫌棄,楊大廚可至我柳記掌勺,只要你願來,今日你所見之秘方,你要多少,我給你多少。”
柳明一臉真誠,楊大廚眼睛卻瞪得比銅鈴還大。
他啊了兩聲,沒能說出話,着急得直甩腦袋。
李律見他不想死了,單掌一拍,將他下巴接了回去。
楊大廚掙扎着爬了起來,臉上全是驚喜,看着柳明道:“柳掌柜的,您此話當真?”
柳明不答,卻轉過身去,對着排隊長龍道:“今日當著父老鄉親的面,我柳明對天起誓,若楊公陸楊大廚願屈尊來我柳記掌勺,我的秘方他可無限取用,且,我願將柳記的每日凈利,分與楊大廚一成!”
說罷,他方才轉身,笑吟吟地看着楊大廚道:“父老鄉親都看着呢,如何?”
楊大廚眼眶紅了,這次,卻是感動。
他在八珍樓十餘年,雖貴為五大主廚之一,但和下人亦沒什麼區別。
之前砸在他腳邊的茶杯,只是日常之一。
最可怕的是,劉員外親自帶進酒樓的客人。
每遇此事,主廚們都會內心發毛。
那一桌菜,誰主廚,客人但凡說上一句味道不好,他們便會被劉員外辱罵,扣薪水,甚至體罰。
每到那時候,他們便會覺得,自己明明憑本事吃飯,卻活得連劉員外的狗都不如。
如今,柳明的誠心邀請,讓楊大廚紅了眼眶。
他當即對着柳明一拱手,道:“今日,可進店否?”
柳明欣喜之色,溢於言表。
別人沒見識,不代表他沒見識。
楊大廚燒出的高湯,是川菜特級廚師才能做出的開水白菜的底湯。
肉類配比,煮制火候,時間,雖然在現代早已公開,但在古代,這絕對是不傳之秘。
他端着這鍋湯來砸場子時,柳明都不想嘗,就知道口味上,自己輸定了。
泡麵的提鮮在味精,但味精畢竟是合成品,口感單一,和正兒八經幾個大肉熬制提鮮比起來,少了很多層次與風味。
開水白菜的湯底,叫特級高湯,豈是一兩個合成調料能比的?
這也說明,楊大廚是個手藝極好的廚子。
柳明見着了高湯,便起了招攬之心。
現在他主動要求進店,柳明趕緊迎了上去,扶着他將他送進了店內。
此時,街道遠端,劉員外將扳指搓得發燙。
他臉扳得像塊墨板,咬牙切齒道:“柳記,你竟敢當街挖我大廚!”
他袍袖一甩,轉身便走。
“給我聯繫朋遠觀,馬上!”
毫不知情的柳明,高高興興將楊大廚帶進了廚房。
只見廚房裏堆着一大堆麵餅,以及各種瓶瓶罐罐。
柳明將其中一個罐子打開,遞給楊大廚道:“這就是我的配料,現在暫時不能告訴你配方,但你可隨意取用。”
楊大廚並未去接,反倒驚訝地看着一個幫忙的捕快。
“高捕頭?”
高捕頭正在忙着,陡然聽到有人叫他,他抬起頭,看到是楊大廚后,笑道:“楊大廚,你怎麼來了?”
楊大廚顯得格外開心,道:“原來是你們在幫掌柜的,那我就放心了。”
說罷,他走到了主廚位,端起鍋時,身上爆發出一股威嚴氣質。
“今天起,我便是柳記主廚,廚房以外,我概不過問,廚房以內,都得聽我的,明白了嗎!”
不知為何,捕快們有一種在被李律訓話的感覺,竟不自覺地答道:“明白了!”
柳明在廚房門口,看得心中欣慰。
但僅是些許,便聽得外頭掌柜捕快大喊:“掌柜的,過來幫忙啊!忙不過來了!”
“哎!來了來了!”
萬萬沒想到,楊大廚鬧了事以後,辦會員的人變得多了許多,掌柜捕快說會員牌子快不夠了,柳明只好蹲在櫃枱里,不斷地刻新牌子。
忙了一整日。
打烊之後,柳明把楊大廚按在了店裏,讓他親眼見證了捕快們的抓錢環節。
楊大廚驚呆了。
他從未見過這樣發工錢的地方。
想起劉員外每月發工錢時猶如賞飯一般的模樣,他只覺得吃了蒼蠅一般難受。
然而,柳明沒有讓他加入抓錢環節,而是當著捕快們的面,將剩餘大錢數出一成,交給楊大廚。
七百多枚大錢沉甸甸的,楊大廚捧着時,身子都在抖。
他在八珍樓,一月才半兩銀,而在柳記,一日便比他一月還多!
“答應你的,分文不少,別嫌棄,拿着便是。”
這一日,楊大廚流了三次淚。
第一次是剁手之時的悔恨,第二次,是柳明相邀的感動,第三次,是兌現承諾時,沉甸甸大錢的分量。
他擦了擦眼角,對着柳明一拱手,道:“柳掌柜的,楊公陸這輩子,就跟着您了,誰勸我,我也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