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剝奪(路明非篇):來時的路

權柄剝奪(路明非篇):來時的路

鉛色的雲層壓蓋在仕蘭中學的上空,一道道雷霆如龍蛇夭矯,在雲層中翻滾。

滂沱的大雨傾瀉而下,整個濱海市都籠罩在茫茫雨幕中。

路明非拿着書包站在走廊前,看着同學陸陸續續的被父母接走,消失在雨幕中。

漸漸的,他身邊的吵雜聲慢慢消失了。

他身邊本該擁擠的空間也隨着學生們的離校漸漸空曠起來。

他曾經經歷過很多次這樣的雨天。

他曾經期盼的父母也從未有來接過他。

在很多次這樣的雨天裏,他總會孤伶伶的頭頂着書包闖入暴雨中。

他本該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雨天。

他一直都如此。

雨天的任何一縷觸感,他總是那樣熟悉。

雨水打在身上的涼意,風中的呼吸,雨中的心跳,都像是遵循着熟悉的旋律與節拍。

怎樣在樹底下和房檐下奔走,才能少一點被淋濕。

怎樣用最短的時間回到家,該走怎樣的路線,他都一清二楚。

他早已把回家的路線爛熟於心。

他又一次站在了這個熟悉的走廊上,面對這個熟悉的雨天。

他本該和往常一樣頭頂書包闖入暴雨中。

可是這一次,他沒有。

路明非知道,這一次,他回不了家。

因為他記得所有的一切。

他就靜靜的站在走廊上,站在他曾經站着的地方,看着前方的雨幕。

雨幕中,站着一個人。

對方穿着整潔乾淨的黑色西裝,繫着精美的領結,手裏撐着一把黑色的摺疊式雨傘。

雨珠沿着傘骨落成了一道道雨簾。

傘簾微微抬起,可見傘內細碎的劉海隨着風雨一起飄搖。

劉海晃動間,露出被遮掩在其中的金色瞳孔。

那雙黃金瞳,澄凈得像是燃燒的金色琉璃。

路明非看到了那張他曾經一度排斥而畏懼的臉。

那是另一個他。

他一度以為他已經把對方殺死在內心深處。

“我說過,我們會再見的,現在,到了抉擇的時候了。”對方的聲音冷酷,絕情,沒有一絲的溫度,像是一塊最冷的堅冰。

“做出選擇吧,正視你自己吧,只有我,才能讓你脫困,拯救我們的蠢弟弟。”黑色西裝的路明非總是那樣直接。

他在這裏等了很久。

他知道遲早有這麼一天。

“你看到我似乎有些不高興?”黑西裝路明非撐着傘,在雨幕中看向走廊上的自己,嘴邊扯出一抹嘲諷,“難道你還有選擇嗎?”

“曾經你可以頭頂書包闖入雨中,把一切都甩在身後,讓自己躲藏在自己營造的世界裏,什麼都不用管。”

“現在,你還要躲起來嗎?”

“路明非,你已經無處可躲了。”

黑西裝路明非緩緩抬起手,伸入雨幕中,朝着走廊上的自己說道,“玩夠了,就回來吧。”

路明非看着那隻伸向自己的手,沉默不語。

路明非知道,只要握住那隻手,他就有能力解決這一切,解決世界樹帶來的所有問題。

可是,路明非同樣知道,一旦他握住那隻手,所有的一切,也將隨之消失。

他的仇恨,他的怒火,會無差別的發泄給每一個人。

無論是誰,都曾受益於世界樹權柄的散落。

從世界樹轟然倒塌的那一刻起,都是對他的背叛。

那些存活着的生靈,無論人類還是龍類,都直接或間接受益。

他不會同情任何生靈。

千千萬萬年來的仇恨,早已經壓抑了太久太久。

“我是我,你是你。”路明非眼帘低垂,靜靜的站在走廊上,對那隻等待他的手掌視若無睹。

“我所經歷的,哪怕再不完美,也是屬於我的人生。”路明非說道,“我不想成為只會被仇恨覆蓋的怪物。”

“可你已經沒有選擇了。”黑色西裝的路明非看着他,他的瞳孔真的像是燃燒的琉璃,彷彿要把空氣都點燃。

“我的權柄正在不斷的消失,被母樹收回。”黑西裝路明非說道,“你已經沒有時間了,等到我們的權柄全部被母樹收回之時,你所在意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那些愛你的人,那些你愛的人,都將隨着權柄的消失而死去。”黑西裝路明非彷彿蠱惑人心的惡魔,“回來吧,為了你所經歷的一切,我能拯救我們所曾經愛過的人。”

路明非搖了搖頭。

他看着這似乎永不停歇的雨幕,忽然有點想念路鳴澤了,“你知道嗎,曾經每當我難過的時候,我絕望的時候,總有一個人像你今天這樣出現在我面前,給我帶來希望。”

“我知道他對我圖謀不軌,知道他有着自己的打算,但他提出的條件總是令我無法拒絕。”

“我始終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答應他,因為他是惡魔,來自深淵的惡魔,是蠱惑人心的魔鬼。”

“人類怎麼可能經受得了魔鬼的誘惑呢?”

“所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總是很害怕見到他,因為對我來說,他的每一次出現,就表明我正在經歷很可怕的劫難。”

“他的每一次出現,總會意味着我將會失去什麼,所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很怕再見到他”

路明非看着黑西裝,臉上有些難過,“那個不停蠱惑我的魔鬼,就是你口中的蠢弟弟。”

而今,他早就遍體鱗傷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哈?我的蠢弟弟倒是變得越來越善良了。”黑西裝不置可否,“可現在,我們的蠢弟弟已經沒法來看你了,也幫不了你了。”

“現在,能幫你的只有你自己。”黑西裝看着路明非,眼神冷俊,聲音在雨幕回蕩,“路明非,你沒有時間了!”

“你能一次次接受蠢弟弟的條件,為什麼就不能接受我的?不能接受你自己的?”

雨嘩嘩的下,天空開始崩潰,一條條金色的枝條猶如漁網一般在天空蔓延。

隨着權柄的不停流逝,被母樹收回,路明非的精神世界開始崩潰。

一旦這個世界徹底崩塌,路明非的所有權柄都會被回收。

屆時會變成什麼樣,誰也不會知道。

面對黑西裝的咆哮,路明非笑了。

“同樣是魔鬼,可相比起你來,路鳴澤這個魔鬼的服務好啊,他總能給顧客最貼心的服務,他總能先讓顧客實現目的,再收取報酬,你可以嗎?”

“如果你可以,我可以答應你。”

路明非的笑容有些難過,“可是,你不能啊!”

“你只是需要吞噬我而已!”

“你根本什麼都給不了我!”

“我寧願一切都結束,也不想親手毀了這一切!

這是他回來的原因,這是他能走到這裏的原因。

“還有,路鳴澤來看我時,他從來不會只讓我淋雨,他會把自己手裏的傘也丟掉陪我一起淋!”

砰!

黑西裝的表情變得猙獰,一拳砸在了路明非的臉上。

路明非一個踉蹌,跌入雨幕中。

“到底要怎樣,你才願意回來?”黑西裝怒不可遏,壓在路明非的身上,拽着他的衣領咆哮道。

“你想想,你所在意的人,就要死了,你所做的一切,都將消失一空,值得嗎?”

雨水把兩人淋得像是兩條互咬的瘋狗。

“那我能怎麼辦?憑什麼是我來成全你,不是你來成全我?”路明非一腳踹在黑西裝的肚子上,把他踹開,“就我好欺負是嗎?對啊,曾經很多事情我都不敢,甚至不敢開口。”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現在,我只想成全自己!”

為了自己,也為了那些他愛的人。

黑西裝重新撲到路明非身上,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你沒有能力,你只會躲避,你做的所有事情都那樣可笑,那樣幼稚,你憑什麼掌握這股力量?”

“你不配,你不配為王,不配擁有這份權利!”

“你空有這份權利的使用權,卻沒有這份權利該有的心!”

“只有我,才是真正的擁有者!”

“你依舊保留着人類的心,你這樣的人,憑什麼啊!”

隨着世界一步步的崩潰,黑西裝變得面目猙獰,一口咬在路明非的脖子上,用力一撕,撕下一大口血肉。

於是殷紅的鮮血就從路明非的傷口湧出,一下子把身下的積水染紅。

“我的,你的一切都屬於我,我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黑西裝已經徹底瘋了,一口一口的撕咬着路明非,試圖把路明非一點點吞噬掉。

鮮血把黑西裝染成了一個真正的惡魔。

路明非躺倒在殷紅的積水中,看着逐漸崩潰的天空,看着金色的枝條交錯編織,看着這個世界在慢慢的消失,心裏卻出奇的平靜。

猙獰的惡魔在雨中咆哮,發泄着他的不甘,發泄着他的怒火。

安靜的少年靜靜的躺在積水,彷彿與這個世界融為一體,成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為什麼?為什麼!”滿臉血污的黑西裝質問路明非,“現在已經沒人在意你了,你為什麼還要如此拚命的去維護他們?”

“那些被剝奪權柄的人正在死去,而活着的,那些你在意的人,此刻又何曾想起過你?”

“上一次,有上杉繪梨衣的找你,為你指引方向,這一次,他們都死了,沒人會再來找你,沒有人能夠為你在迷途中尋找方向了!”

“就算是你曾經再重要的師姐,此刻也早已經忘了你。”

“路明非,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你在這裏拼盡生死究竟獲得了什麼?”

“路明非,醒醒吧!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讓我來主導,你所在意的一切我都給你搶回來!”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喜歡哪個女人,我都可以搶給你回來,我們無所不能!”

耳邊黑西裝的咆哮聲喧囂不已。

路明非彷彿沒有聽見。

他的視線從破碎崩塌的天空落回了院校,落在了仕蘭中學那幾個掛在牆上的大字上,回想起走來的路,無聲的笑了。

他的心原來是荒蕪的,是腳下走過的路,遇到過的人,讓它充實了起來。

沒人在意么?

或許吧。

但起碼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一切。

路明非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天空忽然下起了溫熱的雨。

那些雨水顯得有些鮮艷。

鮮艷的紅色,沒有雨水的冰涼,而是帶着絲絲的暖意。

紅色雨落在他的身上,浸入他的體內,給他冰涼的身體帶來了絲絲縷縷的暖意。

耳邊黑西裝的咆哮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一把傘出現在路明非模糊的視線里,停在了他身邊,為他擋住了天空潑落的傾盆大雨。

哪裏來的傘?

黑西裝想通了么?

路明非努力的睜開眼,讓視線變得清晰。

映入他眼帘的,並不是黑西裝那張令人討厭的臉,而是一縷淡淡的金色捲髮。

隨後,是一張熟悉的臉。

那張臉顯得很蒼白,沒有血色,上面點綴了些許細密的鱗片,看起來有些別樣妖艷。

那是死侍化的特徵。

那是蘇曉檣的臉。

看到蘇曉檣,路明非愣了一下。

“我來找你了,怕你迷路。”蘇曉檣說道。

明明是跨越了半個地球的距離,其中還隔着現世與尼伯龍根的辛酸與艱難,這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卻說的那樣平靜,那樣自然。

就好像周末去隔壁串家一樣簡單。

“送你回家?”蘇曉檣朝路明非伸出手,就像曾經她問路明非要不要送他回家一樣。

路明非握住了蘇曉檣的手,就像曾經在蘇曉檣被墮落的混血種追殺的那個雨夜,他握住蘇曉檣把她拉起來一樣。

只是那個時候的蘇曉檣,戰戰兢兢,惶恐且心有餘悸。

而現在的蘇曉檣,已經不再是那個害怕得不能自已的女孩。

她的追求迫使她強大到她從未想過的地步。

卻也為此而付出了應有的代價,燃燒生命的代價。

她說她討厭這種墮落感,討厭這種難看的樣子。

最後她卻成了自己曾經所說的討厭的模樣。

“好。”路明非說道。

蘇曉檣打着傘,攙扶着渾身血污的路明非朝校門口走去。

黑西裝看着雨幕中漸行漸遠的兩人,孤獨的跪坐在積水中,嘲諷般笑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嘲諷路明非,還是嘲諷自己。

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洗凈了他身上的血污,也洗凈了地上的血水。

他的身影開始變得虛幻起來,一點一點的消失。

“這就是你一直堅持的理由嗎?”

“多麼可笑的理由啊,你永遠也成為不了真正的王,你沒有成為王的覺悟!”

黑西裝發出最後不甘的咆哮,徹底消失。

隨着黑西裝的消失,這個世界停止了崩潰,權柄歸於路明非,千瘡百孔的路明非,身上傷口快速的癒合。

雨還在下,可路明非和蘇曉檣都沒有說話。

蘇曉檣打着傘,路明非就這麼跟在她身邊,走向來時的路。(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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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族:重回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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