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 一杯可樂,32個房間
【注】這是作者的《百嘗美國夢》系列,本卷名:《百折不撓》,前一篇:“洛杉磯歡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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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兩個星期後,我便開始了打工。那個年代來的許多大陸留學生/留學生家屬,大致都是這樣的。
在美國打工,相信很多人都深有體會:要如何挺胸昂頭很有自信的樣子;要如何任何問題都說:沒問題。我的表現可不算很佳。記得第一份工是華人餐館的推點心員。當時我所在是個華人聚集的大城市,中午幾乎所有華人餐館都供應廣式飲茶點心。我就推着點心車挨桌問客人要點什麼。
“onekok!”
這是我從客人那兒聽到的第一句話。我想半天不明白“onecok”是個什麼意思,只好跑去找老闆。“那位客人說他要onekok.”我告訴老闆。
“哎呀!給他一筒可樂就是了。這都不知道,算了,我來!”
我呆站在一邊,彷彿犯了什麼罪過。
餐館裏大部分顧客操廣東話,我幾乎全聽不懂。兩位好心的同伴–-一個叫陳太,另一個我忘了她姓名了--得閑時會過來幫我一下。我知道,這對她們已經很不容易。從她們的眼神里,我看出自己前途堪憂。終於在兩周后,老闆把我叫了去:
“你看,不是我們不用你,你真的是不行。那,這是你兩個周的薪水,明天你就不用再來了。”
我回到家,先生一看就明白了八分。
“沒關係了,意料之中的。”
“這是我這兩周的工錢。”我把錢遞了過去,算是我的一絲自我安慰了。
先生接過去一數,“就這麼多?”
“是啊。”我低聲答道。
“他有沒有搞錯啊!走,我帶你去跟他評理。”
“算了,別去了吧。”我真的有些害怕,初來乍到,感覺沒根沒基沒依沒靠的。
“怕什麼,美國是講法律的地方。”
我們去了那家餐館。我怯生生站一邊,聽着他爸和那老闆論理。
“你太太,不是我們欺負她。她動作真是慢的出奇。”
“不管怎麼樣,她是不是做足了八十個鍾?加州最低工資是多少?”先生眼睛直盯着那老闆。
最後,我們回家了,手裏捏着老闆補的錢,大概有一百來元。
這之後沒兩天,我又找了份新工,是旅館的清掃員。
“那個我能行嗎?”有了第一份工的經歷,我心裏怕怕的。
“那有什麼不行,人家某某,幹了好長時間呢。”那時先生總喜歡拿身邊的打工好手來給我鼓勁。
第二天一去,大概是有三十幾個房間要清掃。吸塵,擦檯子,刷洗手間……最難的對我要屬整理床,折騰好久才能把被子毯子整理得符合要求。我知道有經驗豐富體力足的,沒多久40個房間就搞完了。我一直做到太陽下山才打電話讓他爸來接我。
回到家裏,累的一句話也說不出。第二天就發高燒。挺着給旅館經理打電話告假,他說:“那你後天也別來了。”
我放下電話,眼淚就掉了下來。
“又怎麼啦?”先生問.
“我,我回中國去!”我說.
“沒想到你這麼沒膽。”
“我是沒膽,我,我是上古漢語研究生,這些活我幹不了。我回去,回我的學院去!”
“來到這裏,忘了你的上古漢語。”
這一天,和先生真吵了嘴;這一天,本來說好了要慶祝我的生日。
沒用的話說歸說,中國豈能那麼著回去?病好了之後,又買了張報紙開始再找工。有家台灣人開的錄影帶出租店,他爸說,對我挺合適。於是就去應徵。
到了店裏,老闆娘向我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問我:“哪來的呀?來多久了?”一聽我說是從大陸來的,她就說:“唉,不是我對大陸同胞有偏見,你們哪,就是不能吃苦不能拼,還特別擺架子。我真的替咱自己同胞難過。這在美國怎麼行呢!這樣吧,你先回去,等我通知吧。”
聽大陸來的哥們說,這句話一出,多半就沒希望了。
回到家裏,回味著錄影帶店老闆娘的話,心裏憤恨不平。
“她憑什麼這麼說啊?大陸來的又怎麼啦?”
“也是你,”先生說,“我在這裏打工,從來都是我炒老闆魷魚,沒有他們炒我的份。”
先生說的是實情,他是屬於打工好手那一類。不過他有學業在手,不能分心。需要我來頂起家庭經濟大半邊天,卻碰上我這個沒用的……
有朋友來訪,聽了我的經歷,就叫了起來:“你真是好欺負,我當初就和老闆大吵一架,然後就把他炒了!他太歧視,欺人太甚。”
這位朋友後來在大學圖書館裏找到了份穩定斯文的工作做。我心裏羨慕了她好久;嘆息自己沒有那樣的命。
這之後,還鬥着膽去了家台灣冰果小吃,這次工齡是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