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步搖
崔瑩昨夜看了半宿星星，直至丑時才回房去睡。這一覺睡得極沉，連些微的動靜都未曾察覺。
雞叫三遍后，已是大亮天了。崔瑩從無夢中恍然驚醒，想起四公主還在客房睡着，便艱難掙扎着爬起來，想着去廚房給四公主，也順便給自己和喜兒，做上一頓早餐。
公主是個小吃貨。想要討好她，對愛做美食的崔瑩來說，簡直不要太容易了。早餐嘛，也無需太繁，貴在適口。冒點瘦肉粥，烙兩張千層餅，煎三個雞蛋，再做三五個爽口小菜，絕對妥妥的。公主昨日吃得膩，今晨必須這麼來。崔瑩簡單盤算着，看看天色雖不早了，時間上應該完全來得及。
行經客房，崔瑩略略駐足聽了聽，未聽聞得些許動靜。一時好奇心起，想知道晨睡的公主是什麼模樣，與普通人有無差別。一時心癢難耐，不管三七二十一，以手蘸了蘸口中唾沫星子，輕輕將窗戶紙捅破一個小洞。湊臉近小洞一看，哎呀媽呀，三魂七魄差點給嚇沒了。
公主呢？難道是半夜被人劫走了？
崔瑩甚至開始腦補公主被山賊擄走欺負至死的畫面，不禁驚駭地摸了摸自己尚算安穩的腦袋，身上的冷汗早就冒了下來。
“喜兒，喜兒！”她無法控制自己驚恐的聲音。這聲音回蕩在清晨的山村小院，確實有那麼一點點凄厲之感。
喜兒從美夢中被嚇醒，幾乎是跳下了床，以風一般的速度，來到崔瑩身邊，以身相護着，還不忘安撫：“怎麼啦？怎麼啦？四娘，別怕。別怕，喜兒在。”
崔瑩幾乎是顫抖着手，一語不發地將喜兒拽進了客房。她指指平平整整的胡床薄被，以駭然的聲音問：“公主呢？家裏進山賊了？”
山賊？四娘又胡思亂想了。喜兒提着的一顆驚恐心，準備拚命護主的一顆忠心，瞬息之間便已放下，還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這畫面轉換得有點快，崔瑩差點沒適應過來。
“公主寅時四刻就被人接走了。當時四娘睡得沉，公主不忍打擾，只悄悄叫醒了我，說了些不舍又感謝的話。對了，還留下一支玉步搖，說是感謝四娘的熱情款待。”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都怪自己腦洞大了些。崔瑩呵呵尬笑，拍拍自己受驚嚇的小心臟。心道：真是的，一大早的，這都哪跟哪啊。一邊內心抱怨着，一邊轉頭回了自己屋。
“四娘！步搖？”喜兒笑意未停，樂呵呵道。
崔瑩也覺得烏龍得可笑，又覺得有點丟臉，恰好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算作遮掩，含糊着讓喜兒先收好步搖，等睡醒了再看不遲。
再次醒來，已近午時。崔瑩只覺神清氣爽得很，便心情大好地喚喜兒取來了玉步搖。
步搖在手，崔瑩暗暗讚嘆不已。天家公主賞的，果然是好東西，這色澤，這觸感……嘖嘖，嘖嘖！不懂，確覺得極好。若是能拿回現代，說不定還能換個大別墅住住。如是想着，崔瑩的心裏差點樂開花。等等，這樣式……
快樂轉瞬即逝。一想到現代，崔瑩又頹然了。來華朝三年多，回現代的方法仍是沒有絲毫進展。說也奇怪，自那次夢讖后，她再也不曾做過夢。
她不敢忘記，那個白茫茫的虛無夢境。這幾年，她不敢懈怠，學文習武，偷偷做生意，讓自己變強大些，可靈夢山依舊無跡尋覓。崔瑩甚至懷疑，這個時代根本沒有靈夢山。若是這樣，她豈不是要在華朝終老？
“四娘，我怎麼覺着，這玉步搖，跟夫人留下的金步搖，很像呢？”喜兒見過一眼金步搖，自然只是覺得像。
崔瑩剛剛已經發現了，遂朝喜兒笑笑，算是認可了她的說法。其實，夜闌人靜時，那支金步搖，崔瑩曾偷偷摩挲過無數次。還邊摸邊想念來華朝第一個對她好的阿姨，甚至開始思念另一個時空的媽媽，甚至曾經無比討厭的弟弟。
久而久之，對阿姨留下的金步搖，崔瑩熟悉得就像熟悉自己的臉一般。這玉步搖跟金步搖一模一樣，只有材質不同而已。
“喜兒，你不是要去趟崔府嗎？還不快走。”崔瑩想支開她，好好研究一番。
“什麼‘去’‘崔’府？難道不是回府？”喜兒又一次不厭其煩地糾正崔瑩的“口誤”。
崔瑩懶得理她這多餘的糾正。在她心裏，崔府是個陌生的所在，無法當成自己的家去看待。
喜兒自以為伶俐地笑道：“四娘不樂意承認也沒辦法。廬墓三年已過，等家主公幹回來，必然要接你回府的。上次我回府，聽小丫頭說，夫人已讓人收拾好了四娘要住的院子。”
喜兒所說的夫人是崔府的當家主母鄭氏。對這個嫡母，崔瑩還未曾見過，只是無端地覺得很有好感。
“知道了，快去吧！”崔瑩假裝煩躁地說著，把聒噪的喜兒推出了房門，順手關好房門，迅速插上了門閂。
喜兒所說的是實話。崔瑩也早知會有那麼一天，只是現下來說，她還是不願去多想深想。住在南山村，能清靜一日是一日，能快活一日是一日。
可自從山青郁的奴才闖進神廟前，青蓮遠走避禍，杜阿姨登門一鬧，公主又夜宿小院。她就隱隱預感到，清靜的日子，也許真的快要結束了。
崔瑩整理好煩躁的心緒，好不容易才恢復了心境的平靜。取來兩支步搖，細細研究起來。一金一玉，均為蝴蝶形式，上有珠形點綴，做工精妙無雙，應出一人之手。
她想起金步搖的一個綴珠上，刻着一個“凌”字。兩相對照，玉步搖的同位綴珠上，果然也有一個“凌”字。
她也曾暗訪過京城所有的金銀玉器作坊，並沒有一家姓凌的。當初只是想查查阿姨珍視並鄭重交付的金步搖，到底有何秘辛。如今兩支在手，便愈發疑惑了。
四公主也真是的，好好的，送什麼謝禮不好，偏偏又是一支步搖！
崔瑩一拍腦門，差點想罵自己豬腦子。阿耶講學時曾說過，先皇后也姓雲，只是不知她與阿姨是否同宗？這麼說來，或許，阿耶會知道步搖的來歷。
崔瑩又開始想念阿耶，已外出公幹數月，不知他是否安好？也不知他何時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