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明白
“女先生，不好了，壞人來了！”
崔瑩聽得出來，這是小餅子的嘶喊聲。這孩子是里正的孫兒。聽他如此急切，怕是村子裏真出了事。她心裏起急，看了一眼杜氏，就要轉身往外沖。
“走吧，一起去看看！”杜氏不慌不忙地說。
話落，杜氏款款起身，拽上崔瑩的手，同朝門外走去。奴僕隨後跟上來。主人僕從一大堆，站在院門口，顯得聲勢浩大，頗有名門世家排面。
小餅子長到六歲，從未走出過南山村。偶見崔尚書來，或乘馬車，或騎馬匹，僅跟着一兩個小廝，就覺得很排場。每每遇見，村民們也盡量躲遠些。
好在崔尚書人很溫和，每回來村裡，總是和暖地笑着，還讓小廝把帶來的好吃好玩的，分給村裏的孩子們。時日久了，才慢慢消弭了些隔閡。
村民心中，女先生一家人都是很好的。小餅子耳濡目染，自然也是這般認為。
誰知，今日女先生家來了客人。衣着、舉止、氣勢，都是他從未曾經過的。小小年紀的他，還是被眼前的排場駭住了，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退，差點忘了阿翁讓傳的話。
“小餅子，快告訴我，出什麼事了？”崔瑩不顧杜氏的詫異眼光，徑直走到小餅子身邊來。
“阿翁，阿翁說，壞人來了，馬跑了，壞人掉進坑裏了……”小餅子囁喏着，說得前言不搭后語。情急之下，只得小手指向村西口。
崔瑩大概聽明白了。順着小餅子指的方向，看見那裏已聚了不少村民，還有人正往那邊趕。無論站着移動着的，無不手裏拿件趁手的農獵工具。
那個位置，應該是挖得最深的陷坑，立馬灌滿了泥漿。不管是誰，陷進裏面，都將會很有看點。崔瑩心底開始歡欣雀躍，一副看熱鬧不嫌大的心態。
“哈，怕是惡奴來了！喜兒，快，抄傢伙，跟我過去瞧瞧。”
喜兒風一般跑回院子，迅疾找到早準備好的兩根竹棍，一手抄起一根，又陣風般跑了回來。一根自己留着，一根給了崔瑩。主僕二人顧不上杜氏一行，拿着竹棍，拔腿就往村西口跑去。
杜氏望着崔瑩跑遠的背影，又想起乖巧識禮的茗兒，真真是覺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這就是夫君精心培養了三年的崔四娘？如此這般荒唐行事，真是成何體統！
“夫人，咱們？”晴兒問。
“扶我上馬車，也跟過去看看吧。”
崔瑩撒丫子跑到村西口，心急地問邊上村民：“坑裏陷了誰？”
村民說：“不認識，就算認識，眼下也怕很難認出來了。”說著，他主動讓出空地來，方便讓崔瑩親自去瞧瞧。
崔瑩走到坑邊沿，踮起腳尖，探着身子，往深坑裏瞧。果見一泥人坐在泥湯里，顯得狼狽不堪，卻仍強撐着面子，仰着高傲的頭，似無風雨也無晴地，被村民觀賞着。
崔瑩蹲下身，仔細辯坑中人。待認出他時，一時沒能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喲，我以為是誰呢。這不是風流瀟洒的山小侯爺么？怎麼一不留神做了坑中客？對了，怎麼就你一個人呢？花馬錦衣的奴才呢？一群枉顧王法的打手呢？真是風水輪流轉，我所受的，今日總算加倍還給了小侯爺。哈哈哈！”
山青郁高仰着濺滿泥漿的臉，露出自以為風流得無以復加的笑容，無賴又懶洋洋地拱手說道：“美人慷慨，本小爺多謝了！本小爺來做坑中客，只為多看幾眼如夫人。看如夫人，帶上那群不識趣的奴才作什麼！”
有村民開始小聲嘀咕：“這如夫人是哪位？”
山青郁適時揭秘，朝崔瑩擺擺手，笑得很是歡暢。“本小爺的如夫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她嘛，不正是崔家小娘子么？大家評評理，哪有這麼狠心的小娘子，眼睜睜瞅着未來夫君陷身泥潭，就不想着怎麼救上一救？”
崔瑩噁心地朝泥坑啐了一口，“不要臉，誰是你的如夫人！聽說山小侯爺早與公主有婚約，還這樣眼饞肚子飽的，就不怕公主紅顏一怒，告到聖人面前，滅了你全家？”
山青郁聞言，滿不在乎地笑着，“聖人才不捨得滅我全家呢！再說了，人不風流枉少年！我今兒納了你，也算為公主分擔了。哦，對了，我昨剛向禮部尚書崔家提了親，連聘禮都送過去了。你不妨猜猜看，我要納的是你哪位阿姊？”
崔瑩一時沒緩過神來，任由可惡的山青郁唾沫橫飛，卻一個字沒再能聽進耳朵里去。
待腦袋運轉起來，崔瑩很快就理順了。還哪個？長姊早嫁了人，二姊也許了永寧侯家的小侯爺。如今，阿耶府中的女兒，不就只有三姊崔茗么？
崔瑩恍然大悟。原來，杜氏巴巴地來請自己回府，怕是想行李代桃僵之計。一旦她崔瑩回了府，他日上花轎，嫁給好色山青郁的，怕就是無依無靠的自己了。
好一個杜氏！好可怕的心思！
崔瑩只覺心底嘶嘶地冒冷氣，抬頭間，恰望見停在安全距離之外的崔府馬車。馬車上的杜氏，正撩起車簾一角，眼睛一眨不眨地，朝這邊張看着。
霎時，崔瑩只覺心火升騰，遂三步並作兩步，離了尚在聒噪的陷坑，朝華美的馬車處行來。她要問一問杜氏，為何只知心疼三姊，卻不拿自己幸福當回事。待行到馬車簾邊，不過數十步之間，崔瑩已經冷靜下來了，心火也漸漸按了下來。
“杜阿姨，坑裏陷的是三姊的未來夫婿，您要不要派人去救上一救？”崔瑩笑靨如花，與手中緊握的竹棍，顯得格格不入。
杜氏聽她如是說，瞬間，一張富貴臉漲得通紅。略略沉吟之後，她朝晴兒招了招手。
晴兒會意，帶兩個身強力壯的男僕，前去救陷在泥坑裏的山青郁。
不一會兒，晴兒又徒勞無功地折返回來，“夫人，山小侯爺說，裏面獃著挺好。要救他，需得四娘子親自去。若假手他人，他寧願呆在裏面過夜。”
杜氏朝崔瑩投去懇求的目光。
崔瑩自動忽略她的懇求，離了華美的馬車，逕自回了自己的小院。
喜兒過來，將崔瑩的話，一字不動地轉述給杜氏：“山村荒陋，請杜阿姨速回京城，好好準備三姊的婚事。萬一得罪了山小侯爺，怕是阿耶也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