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再出場的美奈
“美奈……”
在宋子儀的呼喚聲中肖美奈回頭,這次見面,久違的朋友卻身懷六甲,推算時間,這孩子肯定是陳世鈞的。
“子儀……”沒有胭脂水粉的渲染她的笑容甚是蒼白。
從小一起長大的人,不管風雨如何變幻她們的情誼永遠不變。
“為什麼要這樣辛苦?”
“是我沒用,不夠狠。”
“他知道嗎?”
肖美奈無奈的搖搖頭,不在乎的事就是知道又怎樣?
“以後你一個人該怎麼辦?”
“放心,我會很好。”
“孩子要出生了……”
“嗯。”
“告訴他,把孩子交給他撫養。”
美奈搖頭,宋子儀的這項建議她不想採取。“我要走了,你進去吧!”如今她們的地位懸殊太大,看她貴氣逼人肖美奈更自卑了。
“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沒有了,再見。”肖美奈全程冷漠,她不想攀上宋子儀這樣的富貴,友情也好同情也罷,只想通通斷個乾淨。執念即是痛苦,放下即是自在。
情誼不變卻難回從前,人的一生,要走的路太長,志向不一所以許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美奈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車停下后她隨即上了車,她沒有勇氣回頭去看後方的一切,當車啟動越走越遠她終於失控的哭泣。
“到哪兒?”司機帶着鴨舌帽,後排的肖美奈看不見司機臉上的刀疤。
“南站。”
“別哭了老妹。”前排的司機遞過來幾張紙巾,肖美奈沒有多想就接在手裏拿着擦眼淚。全程她都沒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只是覺得這紙巾好香。
幾分鐘的時間,肖美奈便暈了過去。司機靠邊停車后推了推她,確認無誤之後才連線幕後主使,“到手了。”
“我只要孩子,你千萬要做得乾淨些。”
“是。”
一個生命的降生預示着另一個生命的隕落,這是個自然的過程,可有人卻非要逆天命而為之,出生即分離,這無異於是世間最悲慘的遭遇,生者得富貴,死者卻不得安息,做得出這種事的人於心何安……
只要是你個人物,新人都會敬酒敬茶加以討好。等陳世鈞和李明慧轉到陳浩瑄和宋子儀這邊時,他們的飯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浩瑄,今天大喜,咱們兄弟理當喝上三杯。”
“就一杯好了,後面還有很多人呢。”
“明慧,給小叔子倒酒。”
“好。”
三杯茅台小白乾在一片叫好聲中喝清,一旁的宋子儀都沒正眼瞧一下,她根本不想來,可是為了陳浩瑄的體面,必要時需得捆綁式營銷。
她心裏有疑問,即使整件事與她無關甚至不值得她去仔細推敲,可他們夫妻二人很明顯不是什麼善茬,她得小心提放就不得不對美奈的再次出場多斟酌一番了。
沒有請帖是不得入內的,是誰請肖美奈來參加婚宴的?又為何要請她?陳世鈞和李明慧皆有可能,倘若是李明慧請君入甕那便不是什麼好事了……
待李明慧去了別桌,陳浩瑄和陳世鈞勾肩搭背的耳語一番,“我能有今天還得謝謝你這個兄弟。”
“應該的,這樣的好事我肯定讓給你啊!”
“還是宋子儀好……”
“那是,娶到李明慧我老婆你也就別惦記了。”
“還得喝,去鄰桌了……”這種風氣不好卻還要代代傳承,陳世鈞也是頗為無奈。
陳浩瑄坐下拿起筷子正瞅着夾什麼菜吃,可他碗裏滿滿一堆了,全是宋子儀給他夾的。“別夾那麼多……”這桌上有幾個長輩,他覺得宋子儀這樣做不太好。
“我喜歡。”宋子儀知道陳浩瑄的意思,可她一直以來都不愛面子,難道讓他吃別人挑挑揀揀后剩下的?“吃了飯我們就走。”
“別這樣……”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說,也許對你來說不重要,甚至這是在給你找麻煩……”宋子儀已經預感不好,可滋事體大她無法果斷。
“直接一點行嗎?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肖美奈居然來參加陳世鈞的婚禮?受誰邀請?”宋子儀狐疑的眼神與陳浩瑄一模無二。
而陳浩瑄想也沒想就推翻了宋子儀的假想。“想多了,你那個朋友無名無望是個再平凡不過的人,根本無利可圖。”
“無利可圖……孩子……”
“什麼?”陳浩瑄心裏突現一個大大的問號。
“浩瑄,快吃飯,吃完我們就走。”宋子儀繼續催促。
“什麼事?你誠惶誠恐的樣子叫我如何吃得下去?”
“那我們現在就走。”宋子儀說著將陳浩瑄跟前的飯菜一併端了。
她這樣太無理,同桌的人已經在心裏對她評頭論足。陳浩瑄想攔住又怕她不爽,他也納悶,認識那麼久她何時像今天這樣反常?
走出大廳,宋子儀摁了負一層的電梯按鈕,她很焦慮全然不顧陳浩瑄的臉色有多難看。
“宋,你怎麼了?”陳浩瑄輕撫宋子儀的肩膀關切的問道,面子哪有她重要。
“浩瑄,你聽我說,可能你會覺得我的猜想很荒謬,可是為了心安,我必須藉助你的力量去幫我論證,我做錯了事,我欠她的。”
“好,你別激動。我聽着……”
“美奈懷孕了,是陳世鈞的,我看孩子已經足月就要生產,他們讓她來一趟哪能輕易放回去,李明慧的身體狀況根本不能生出一個健康的孩子,未來只可能領養一個,可領養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哪有這個現成的好,正因美奈是弱者她才可以強取豪奪。浩瑄,我雖然無憑無據,可她完全可能這樣做,如果我們不採取行動只是一味的坐等結果落實,到時又是一樁無法收場的慘劇。浩瑄,我怕……”雖然她沒做任何壞事,可她攪亂了肖美奈的人生,是整個事件的始作俑者。
“好了好了,老公知道了,不管有沒有這個事,我老婆是真的很善良呢。”陳浩瑄撫摸着宋子儀的臉頰,寵溺又心疼,“愛心餐我拿走了,你回去維持局面,我們都走了會令人生疑,打草驚蛇只會讓事情變得愈發棘手。”陳浩瑄說完拍了拍宋子儀的肩膀以作安慰,電梯門開了他也隨即離去,宋子儀很在乎這個朋友,所以他要儘力而為。
照陳浩瑄的了解,李明慧確實得有不治之症,生孩子具有高風險,而且這個肖美奈的出現更是疑點重重。這滿滿的套路,只等他逐個擊破……
在上海這個大城市憑空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可久山學社是這片領域最強大的黑暗勢力。陳浩瑄調集所有的學社成員去搜羅消息怎麼也會有個蛛絲馬跡。
只要證實肖美奈是安全的那便好,可事情卻如宋子儀所想的那樣:肖美奈被人劫持了。依照城市各角各處的探頭,肖美奈最後乘坐的那輛出租車被學社成員在一個幽深的小巷子找到,車門被解鎖器打開后,專業人員還在車裏收集到了肖美奈留下的殘缺不全的指紋,這是最重要的作案工具,在他們趕來之前卻被人處理過痕迹。
有些人在自己做不到的時候就只知道害人了……對於這個不好的結果,陳浩瑄都不知道如何向宋子儀開口。但她會細緻盤問,而他也不得說謊。
為了不讓人警覺,吃晚飯的時間陳浩瑄還是返回到婚禮現場。宋子儀在人群中有一句沒一句的敷衍做人際交流,她一個下午都沒打電話給陳浩瑄,不想耽誤事。她的直覺更偏向於那個最壞的結果。
“宋……”陳浩瑄很自然的摟住宋子儀的肩膀,聞其味而知其人,陳浩瑄在背後搭肩宋子儀並沒有為此而感到驚恐。“怎麼樣?”
“回家說。”過程離奇而複雜,又啟是三言兩語可以喻明的。
宋子儀知道不好所以沮喪的垂下眼瞼。
“別這樣,好多人看着,演戲要做全套。”
“嗯。”她聽話的抬起臉將目光轉向李明慧那邊,心中甚是失望,試想當初不救她又會怎樣?難不成叫她賠命?
“三叔,聽聞您是海量,待會吃飯時我讓表哥多陪您幾杯您看成嗎?”
“好好好,三叔以前還抱過你呢,沒想這麼快你就長大成人出嫁了。”
那邊的談笑風生不絕於耳,這些人看似光鮮亮麗集名譽於一身,可背地裏卻幹着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當時不救就好了,可宋子儀就是這樣,見誰陷於危難她心裏就會發虛,唯恐是自己不夠善良才造成的惡果……
談話間李明慧也會時而瞟一眼宋子儀的動向,而這一次,她們竟四目以對。宋子儀用微笑去應對,可眼神卻不太友好,李明慧做的一些事讓她無法釋懷。
回到家,他們都換了身輕鬆的裝扮,宋子儀木訥的坐在沙發上發獃,陳浩瑄去廚房倒杯溫水給她。
“你朋友確實是被人劫持了,我現在還不確定是誰做的。別看這場婚禮是多麼輝煌,一些人表面上恭維臣服可背地裏的刀子多着呢。宋……你看着我……”陳浩瑄強硬着板過她的肩膀捧住她的臉讓她跟自己來個靈魂審視,“如果我救不了她…答應我,不要那麼難過好嗎?”
宋子儀看着陳浩瑄,想到過去她的眼淚還是不禁的留下來,她終於要敞開心扉陳述出當年那些陳舊往事,此時肖美奈失蹤命懸一線,她很難心安,“如果我留住她就好了……如果那個夏天我把她們家的遭遇告訴爸爸就好了……阿姨得了重病,她把家裏所有錢拿去墊醫藥費,我不想讓爸爸知道這個事還帶他回湖北旅遊,我太壞了,那時她考取南京大學,是唯一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她可以在大學裏一展芳華,也終於有底氣去跟隨閔煜的步伐,可我嫉妒她也記恨她們母女。她們初來青浦時承租了我們家的房子,美奈的媽媽是常年飽受她爸爸的家暴不得已才跑出來的,她們母女那時沒有多少錢,也沒有工作和收入,來了青浦也就只能做做皮肉生意來維持生計,我爸人好…老實,美奈的媽媽每次叫他去幫忙修理東西他都沒拒絕,久而久之,美奈的媽媽看上我爸了,她是想從良的,以前的她也是個正經的女人。我媽,人漂亮,卻是大小姐脾氣結婚後也不做事成天就找人打牌混場子,她雖然嫁給了爸還生了我,可她仍是打心眼裏看不上他,她這心性明眼人都明白,那幾年我媽和美奈的媽媽關係很好,時間久了,美奈的媽媽開始給我媽介紹生意,這一行做久了會認識大把的有錢人,可美奈的媽媽長相一般,只能做個交易,我媽就不同了,她說我媽是鳳命,再怎麼也得是個富太太,當時我爸只是個汽車廠的修理工,這哪配呀!後來,我看到不同男人在我家出入,我媽見我不說往後也愈發張狂了。東窗事發的前一天,來我家的那個男人趁我媽片刻不在的功夫對我動手動腳,我咬了他的手,他把我推倒還給我一個大嘴巴子,臉都呼腫了,我爸回來才認真詢問了此事,他朝九晚五腳蹬一輛自行車,白天家裏發生的事他又怎麼知道?第二天,他特意回來很早,醜事也被撞破,為此他們發生激烈爭吵,房子是外公分給我媽的,爸不過是上門女婿,寄人籬下讓他在做決定時畏手畏腳,離婚預示着他將失去一切。那一晚,我聽見爸一個人在樓下的卧室嚎啕大哭,我也臉痛得睡不着,那一耳光像是扇在我心裏。沒幾天,我爸辭去了工作,在家門前起了院落開了修理鋪,無論是自行車摩托車還是小轎車甚至少見的大貨車他都修理,他要守護好我們母女,守護住他的家園,他以為拼盡全力我媽就收心了,可我媽已是個紛飛的蝴蝶,那陣子爸只是架住了她的軀殼。美奈的媽媽在一個高級會所上班,那家會所的生意可好了,客最多的那位一個月都能分上萬塊,爸一個月才賺幾百,我媽一聽賺那麼多她當然心動了,於是她又開始干這個行當,我爸對這個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很懦弱,未來的一天她終被一個大老闆看上,那大老闆砸了許多錢提出包養,她欣然同意並很快拋夫棄子,她走得那天外公外婆還有舅舅都來規勸她,我抱着她的大腿鬼哭狼嚎……這些都不能將她留下,她凈身出戶走得毅然決然,那時我才六歲就沒媽了……我爸把我送到舅舅家,他說一個人養不了我,外公也因此事而氣得生病沒過半年就走了,我在舅舅家住五六年,舅媽從來就沒給我好臉色。我媽墮落從此不得翻身,而美奈的媽媽卻在之後的一年裏從良開了家裁縫店,生意還火爆的不行,故事進行到那裏真叫人生氣,為什麼這種人就沒得到報應?我的童年比較陰鬱而墮落,而美奈卻爽朗而熱情,那時她和閔煜玩得很好,一旁的我只有羨慕嫉妒的份,美奈來找閔煜玩就算了,她為什麼要說,她媽媽經常提着菜帶着她去我爸那裏蹭飯?好討厭……我恨死她們了……”說這些時宋子儀已沒了自我,還是這就是她最真實的自我?
“好了,你贏了,你還有什麼不高興的?”宋子儀的故事已經講得差不多了,陳浩瑄只想儘快穩住她糟糕的情緒。如果他是宋子儀,他一定會比她做的更狠。
“不,我不要贏,我現在覓得一份真愛,我已經放下了,我情願他們倆在一起好好的……從小在一起長大的三個人,閔煜孤身一人流落在外,而美奈被人劫持下落不明,我有什麼開心的?我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就算她們母女沒出現,我們家照樣會散……只是我現在才想明白。浩瑄……浩瑄……”
“好啦……好啦……”陳浩瑄輕聲安慰着,又是撫摸又是為她擦眼淚。
無法輕易說出口的都是秘密,塵封、擠壓,久而久之給人的身心都會造成很大的負荷。當心結被打開你才覺得這個世界都是敞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