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
我在巴東三峽時,西看明月憶峨眉。...
月出峨眉照滄海,與人萬里長相隨。
黃鶴樓前月華白,此中忽見峨眉客。
峨眉山月還送君,風吹西到長安陌。
長安大道橫九天,峨眉山月照秦川。
黃金獅子乘高座,白玉麈尾談重玄。
我似浮雲豨吳越,君逢聖主游丹闕。
一振高名滿帝都,歸時還弄峨眉月。
(李白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中京以為
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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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淵大陸東方,一片青山延綿數千里,無數山峰林立如劍刃高聳入雲,在這裏有一座城池,名為荒城,而在荒城之外數百里有一村莊。
一個髒兮兮的少年坐在路中央,眼神獃滯,望着天上那輪金烏,不懼那熾熱奪目的光芒。
路過的村民神色悲憫,經過他旁邊時都會將身上的財物留下一點放在他面前,想說的話卻都卡在喉嚨里。
這位少年名為沈歌,今年十四歲,是這個村莊沈獵戶的二兒子。他的身世凄涼,短短一年之內,父母兄妹皆死了。
自一年前,他母親生了一場大病,父兄為了湊銀子治病,進入叢林深山之中打獵被猛獸殺害,而在兩個月後,從小體弱多病的妹妹也去世了。
剩下病母與他相依為命,而在那年母親沒能夠挨過寒冬便撒手人寰,獨留他一人。
接連打擊,讓這位少年心神恍惚,整個人都瘋了。村裏的人對他都深感同情,常接濟於他,讓他能活下去。
有個老醫師看他可憐,走到他面前,嘆了口氣,伸手牽着他,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要知道沈歌雖然身體看着孱弱,但還是很重的,老醫師沒費多大力氣就將他拉了起來,其實是沈歌並沒有反抗眼前的老人。
至此之外,沈歌就住老醫師家裏,而老醫師家中還有位小孫女,叫羅熙。
平常日子裏,羅熙帶着沈歌跑遍了村鎮方圓百里的山山水水,嘗遍了四周土壤的滋味,坐在山間看着日升日落,沈歌一直跟着她,沉默不語,但就喜歡她帶着他到處跑。
可惜老醫師花費了時間還是始終未能治好沈歌的病,嘗試了古方,其至是一些偏方都沒有什麼作用。
老醫師為沈歌找了一份工作,村東來了個姓唐的臨鄉老屠夫,對外招收七八個打下手的學徒,每月供奉二十錢,包管飯。為了以後沈歌能有一份手藝維持營生,不淪落為街上乞丐,靠乞討為生,老醫師就買了兩壺酒,四斤水果,還有兩斤半的新鮮牛肉帶着沈歌去老屠夫家中商量讓沈歌當個學徒。
不曾想老屠夫只是瞥了沈歌一眼,就搖了搖頭說道:“看他這模樣,瘦胳膊瘦腿的,干不來這活。”
最後老醫師把老屠夫灌得臉上熏紅,醉得嘴裏一直念叨着一些不知多少年前的事。
老醫師見時機成熟了,又說了一遍,沒想到這次老屠夫直接拍着胸脯應承下來了。
每日初晨,羅熙就帶着沈歌去老屠夫那裏,替老屠夫打打下手,干一些瑣碎的事情,沈歌按着老屠夫的話,任勞任怨,什麼臟活累活都願意做,毫不拖泥帶水。可惜老屠夫卻沒瞧正他一眼,嫌棄少年呆傻,像個啞巴一樣,半天悶不出一句話來。
羅熙就坐在一旁,雙手撐着小臉,一直看着沈歌,到了傍晚就帶着他一起回去。
在行走阡陌稻田間,明月掛空,有月光灑下,金黃的稻田披上銀色的輕紗,萬籟俱寂,只有他們二人走路的“沙沙”聲音。
一日清晨,羅熙還想往常一樣帶着沈歌出門去老屠夫那裏,突然羅熙聽到一聲刺耳的譏諷笑聲,停下腳步,看向一旁,見到一名同齡人坐在不高的圍牆上,咧着嘴,毫不掩飾他的鄙夷眼神。
此人是老醫師的老鄰居,據說是城裏一名大戶人家的私生子,他的生父為了自身的聲譽,前程,就把他寄養在鄉下交由頗有族系之情的老村長家中,幫着看管照拂。
不知不覺如今這位私生子在這裏已經過了十多年,他的那位親生父親也只匆匆來見了兩面,之後便從未來過。
不過他的日子倒是過得悠哉悠哉,每日無所事事,成天在村鎮內外遊盪,一年到頭遊手好閒,卻不曾為銀子發過愁。
羅熙此時就站在門口外十幾米處,她有一雙杏眼,雙手叉腰,惡狠狠道:“汪恆,信不信我將你嘴巴打爛?"
城牆上頭,那位名為汪恆的少年,說道:“小丫頭,脾氣那麼暴躁,小心長大,沒人娶你。”
羅熙愣了愣,而後臉頰微紅,低着頭偷偷看了沈歌一眼,隨後氣急敗壞的從路邊撿了一塊石頭,就朝着汪恆扔過去。
“哼,關你什麼事。”羅熙拉着沈歌的手離開。羅熙臉色陰沉。
她生着悶氣,跺了兩腳,偏移視線,望向沈歌,“怎生得那麼好看,卻是個傻子。"
羅熙準備好中午要吃的飯菜的飯盒,遞給沈歌手中,笑臉燦爛道:“今日我就不陪着你了,中午的飯菜我給你準備好了,記得吃,晚上記得早點回來。"
沈歌低着頭看着手中的木盒,眼睛閃着光,剛想要吐出喉嚨的話,那少女已經轉身離去。
沈歌沉默好久,久久未緩過神來。而後猛然抬頭死死盯着羅熙愈行愈遠的背影,輕聲說道:“謝謝。"
老屠夫杵在門口好久,臉上慢慢地綻放微笑,滿臉的皺紋宛如歲月的刀疤。
“沈歌,快過來幫我按住這頭豬……今天城裏的王老爺預訂這頭野豬,待會他們就來人拿了。”
沈歌點了點頭。
屋外那頭野豬被五花大綁,沈歌雙手緊緊按住野豬的頭,老屠夫的刀技十分老辣,輕輕劃了一刀,那頭野豬彷彿沒有感覺到痛沒有痛覺就已經死去了。
老屠夫很熟練的將血放干,清理五臟六腑,一邊幹着活,一邊笑道:“干一活幹得久了,自然就會熟練起來,有了經驗,便能夠準確的對準要害一刀劃下,它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死去了。”
弄了半個時辰,老屠夫就已經將那頭野豬處理好了,等王家那邊來人付錢之後,老屠夫給了沈歌三十錢,說道:“我可能近日就要離開這裏了,這是你這個月的工錢,明日你就不要來了。"
沈歌接過錢后,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便要離去時。
老屠夫追了過去,說道:“有些物件我就不帶走,這把殺豬刀,我就送給你了。可別覺得老頭子我小氣,這把殺豬刀跟我五六年,鋒利,拿着很順手。"
沈歌搖了搖頭。
老屠夫驀然哈哈大笑,直接將殺豬刀塞在他手中,"雖然你這輩子都未必用得着我這門手藝,但要過日子你就離不開這把刀,這把刀也可以用來當菜刀,留着以後來用吧。”
沈歌默不作聲。
老屠夫也不在意,轉身就離去,沈歌也繼續走,手中多了一把殺豬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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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尚未有雞鳴聲,沈歌已經早早就起床,在跟老屠夫當學徒的時候,這個點羅熙就跑來叫醒他,所以現在他養成了早起的習慣。沈歌打開屋門,深吸一口氣之後,走出屋外,轉頭看到一個纖弱的身影,彎着腰,提着一個沉重的木桶,沈歌走了過去雙手接過木桶,有些吃力,看着滿桶的水,她應該是剛從村裏頭那邊的流水井打水回來。
羅熙有些詫異得看着他,笑道:“沈歌,怎麼不多睡一會?"
沈歌木納的斷斷續續說了一句,"已經習……慣了。"
聽到沈歌回應,羅熙眼神發亮,心情極為舒暢自然,“來了怎麼久,你還是第一次說話,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
沈歌沒有再說話,提着木桶往廚房方向走去,羅熙跟在他後面,心情大好,四顧觀看。
老醫師在院裏邊看着這兩人,搖了搖頭微微一笑。羅熙自幼父母雙亡,是他一手養大,如今已成一個大姑娘。
他撫着鬍鬚,眼神一直落在沈歌身上。
沈歌來他們家也有一段時間了,剛來的時候整個人頹廢不堪,目光獃滯,村裏的人都認為他瘋了。
這孩子命苦,年紀怎麼小,就經歷了如此磨難,任誰也是接受不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后,老醫師發現沈歌眼中開始有了神采。
羅熙跟在沈歌後面,低着頭,兩隻手放在後面不斷有小動作,好似內心很糾結。
老醫師看到這一幕,不禁一笑。
“沈歌,你以後會不會離開這裏。”羅熙輕聲問道。
沈歌提着木桶,走了幾步,隨後停下轉過身認真說道:“我…………不知道。”
然後他默默地加快了腳步,其實他的內心此刻很迷惘。
羅熙有些傷心的停留在原地,抬起頭看着他離開的背影,不知在想什麼。
老醫師嘆了口氣,背着藥箱向大門走去。
每個少年心裏都有一片嚮往的世界,等到他們長大了便想去外面的世界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