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過了幾天，嚴恆教授他們幫忙請的美國專家到了，是腦科學方面的專家。原本大家以為，請回來的會是黃頭髮藍眼睛鷹鉤鼻的老外，沒想到走進病房的卻是一位秀髮烏黑，眼神溫柔，身材微微發福的阿姨。在這一群人當中，有一個人不太淡定了，他的眼神有點慌張，還是故作鎮定。
邀請的這位美國教授叫陶秀珍，是一位美籍華人。早年出國深造，後來就一直留在美國，定居到現在，如今是波士頓一家醫院的腦科專家。陶秀珍在美國的時候，已經看過了嚴恆教授他們傳過去的資料。這次回國后，來到華城中心人民醫院，直奔病房，看看病人怎麼樣。
陶醫生問了陽昭明一些問題，涉及到生活中的衣食住行，也包括一些學術性的問題，還有一些人和事等。大概了解了一些情況，就離開了。
陽爸爸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也許陶秀珍沒有看到他，但是他真真切切看到了她，而且認出來了。四十多年過去了，她的變化很大，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陶秀珍是陽爸爸的初戀，他們是高中同學。當年她是班裏為數不多的女同學之一，個子小小的，話也不多，腦子反應很快，成績很好。陽爸爸就坐在陶秀珍的後面，有時候會向陶秀珍請教問題。陶秀珍家境不是很好，他有時候帶點好吃的也會分給她。久而久之，兩個人就熟悉了。日久天長，好感漸生，兩個人約定考同一所大學。
不幸總是突然而至，陶秀珍的母親因病去世，治病拖垮了整個家庭，母親去世後父親整日酗酒，在一次醉酒後自殺身亡。短短几個月，連失雙親，陶秀珍小小的年紀承受了這樣巨大的不幸，突然就退學了，失去了聯繫。陽爸爸再也沒有見過她，再也沒有了她的消息。
這些年，午夜夢回的時候，還會夢見她的臉。他以為今生再也不會相見，沒想到頭髮花白之際，再次重逢。他很想問問她，當年不辭而別後，去了哪裏？這些年經歷了什麼？過得好不好？問也不能改變什麼，不過是了卻一樁心病。
陽爸爸高中畢業后，就進了工廠上班，後來經人介紹，認識了如今的陽媽媽，婚後不久，陽昭明就出生了。陽爸爸所在的工廠倒閉，他被分到了現在的國企，後來，陽媽媽孕假結束，也被介紹到了陽爸爸所在的國企，兩個人在同一家公司，一直工作至今。
並不是所有相親都會不幸。這些年來，陽爸爸和陽媽媽兩個人互相體諒，互相理解，相敬如賓，感情也很深厚。陽爸爸里裡外外一把好手，在公司是好員工，回到家是好丈夫，好父親，好兒子，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陽媽媽悉心照顧家人，孝敬公婆，體貼丈夫。日子就這樣如流水一般往前奔着。
第二天，陽爸爸、陽媽媽、花向暖都被叫到了醫生辦公室，陶醫生也在。陶醫生說，把大家召集起來，主要是為了商量陽昭明的下一步治療方案。現在有兩種選擇，第一種就是把陽昭明帶到美國，波士頓那邊有更先進的治療儀器，也有很優秀的醫生，會有很多個醫生同時對陽昭明進行治療，醫療資源相對來說更加充足。但是，由於陽昭明是腦部受損，這種治療也是比較有風險的。此外，還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就是，到國外治療，花費巨大。第二種方案就是繼續留在國內治療，不能對腦部進行手術，只能依靠情感刺激，治療效果很難說，周期也很難預測，更大程度依靠奇迹。
陽家陷入了艱難的抉擇，他們沒辦法一下子做出決定，回去再商量商量。
望着病床上的陽昭明，他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無比糾結。應該讓他冒險，還是到底為止？如果冒險之後不是成功，而是更大的失敗呢？難道有成功的機會不能博一下嗎？
陽媽媽不想冒險，她怕了，怕再出差錯。但是陽爸爸不甘心，他不想兒子的後半生都像一個三歲小孩一樣。花向暖呢？她也怕，一年來，分分合合，生生死死，她和他經歷了太多了，只要平安就好。但是，再摸摸肚子裏的孩子，難道他一出生，就要有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爸爸嗎？
他們從上午糾結到了中午，誰也不說話，嘆息一聲接一聲。到了中午，都忘記做飯了，陽媽媽才哎呀一聲，說道：“小暖，你肯定餓壞了吧？今天中午就委屈你了，咱們倆出去吃點吧。”
“沒事的，阿姨。”花向暖說道。
今天是陰天，總有一種想要下雨的感覺，陽媽媽拿了把傘，以防萬一。她們到了醫院門口一家飯店，雖然不能自己做，陽媽媽也絲毫不敢馬虎，給花向暖點了排骨湯，還點了清蒸魚，肉末蒸蛋，西藍花蝦仁什麼的。孫子就是她的心頭肉，小暖是兩個人吃飯，陽媽媽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
她們走了一段時間后，王瓔璣就到醫院裏了。她看看病房裏只有陽爸爸和陽昭明，就進去了。又買了一些水果和牛奶，陽爸爸感激地說道：“來就來了，還帶這麼多東西，前幾天剛來過，你太客氣啦。”
“叔叔，你說哪裏話，昭明是因為我才變成這個樣子的。都是我應該做的。”王瓔璣說道。
她走到病床前，向陽昭明打招呼道：“昭明，你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就是肚子餓了。”陽昭明說道。
王瓔璣這才問道：“你還沒有吃飯嗎？”
陽昭明搖搖頭。
陽爸爸說道；“今天上午被醫生叫過去開會了，我沒來得及回去做，他媽她們娘倆出去買了，估計也該回來了。”
聽到“該回來了”這幾個字，王瓔璣趕緊站起來，說道：“叔叔，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改天再來看昭明。”
“你每次都這麼來去匆匆，昭明的女朋友小暖一直很想見見你呢，想當面感謝你負擔了治療費用。要不然，你再等幾分鐘，不會耽誤很久的，她們應該就回來了。”陽爸爸好心說道。
“呃，不用了，以後會有機會的。昭明還要急着吃飯呢，我就先走了。”王瓔璣說道。
就在這時，陽媽媽和花向暖進門了。陽媽媽看到王瓔璣，說道：“姑娘，你來啦。昨天還念叨着好幾天沒見你了，小暖正好想見見你呢。”
花向暖看到了對面站着的王瓔璣，很是驚訝，問道：“王瓔璣，你怎麼出現在這裏？”
“小暖，這位姑娘就是給昭明支付醫療費的姑娘，你不是一直想見嗎？你們認識？”陽爸爸問道。
花向暖冷冷地說道：“認識？豈止是認識？把我們害得還不夠嗎？過來看笑話嗎？現在你是不是很得意？”
“向暖，昭明救了我，我來看看她。”王瓔璣解釋道。
“不需要你看，你不來我們就謝天謝地了。”花向暖說道。
“叔叔阿姨，我先回去了，還有事。”王瓔璣說罷就走了。
她剛走到門口，花向暖突然喊道：“站住！”
王瓔璣停下了腳步，花向暖說道：“以後不許踏入這間病房半步。”
這一次，王瓔璣的暴脾氣被激出來了，她也不再退讓，說道：“來不來是我的自由，我來看我的救命恩人，合情合理，由不得你。”說完揚長而去。
花向暖被氣得眼淚都出來了，肚子也開始疼，陽媽媽趕緊扶她坐下，還是不行。陽爸爸趕緊去叫了護士，找了一輛手術車，把她送到婦產科去了。醫生說她情緒波動太大，建議她住院養幾天。
這下好了，兩個老人照顧兩個住院的年輕人。花向暖堅決不同意住院，她說回去躺半天就好了，陽媽媽哪能同意啊。她堅決不允許花向暖出去。兩個人爭了一會兒，最後花向暖還是妥協了，住院吧。畢竟這是第一個孩子，她也沒經驗，而且陽昭明現在這個樣子，萬一出什麼事情，她怎麼跟陽昭明交代呢。
不過，花向暖也是有條件的，住院可以，但是陽媽媽晚上不能留下照顧她，她擔心把兩個老人的身體熬垮了。醫生也說花向暖沒太大問題，就是要靜養。晚上也不會有什麼事情。陽媽媽想了想，就同意了。
陽媽媽說：“小暖，你先躺一會兒，我到明明那裏給你拿點水果。”
“我不要吃她買的東西。”花向暖慪氣道。
“小暖，你跟那個姑娘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跟仇人一樣？從來沒有見過你發這麼大的脾氣，這可一點都不像你啊。”陽媽媽小心問道。
“阿姨，說來話長。她已經不止一次害過我了，我怎麼能不生氣呢？”花向暖依然氣呼呼地說道。
“好好好，你先別說，別生氣哈，躺一會兒，我去門口給你買點水果。”陽媽媽說道。
陽媽媽從花向暖這裏出來后，先到陽昭明那裏看看兒子，跟他解釋了一下花向暖現在的情況。然後又到醫院門口買點水果，又買了點麥片，買個碗，買點別的小東西。看着也沒買什麼，卻是一袋子滿滿當當的，提着回到了花向暖所在的病房。
到了病房，她看到花向暖已經睡下了，就輕手輕腳地把東西都放好，出去打點熱水，等她醒來弄點麥片。陽媽媽打完水回來，望着病床上的花向暖，不禁嘆了口氣，她想不明白，一向看起來乖巧懂事的姑娘，今天怎麼這麼反常？可能女人懷孕了脾氣比較大吧。不過，她說那個姑娘害了她兩次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那麼漂亮的一個小姑娘，怎麼會害人呢？她想了又想，怎麼也想不明白。唉，還是等小暖醒來，情緒平復了，再慢慢問吧。
夏天就要來了，白天越來越長，都六點鐘了，天還很亮，陽媽媽看到外面的天亮着，都忘了晚飯的事情。直至陽爸爸打電話過來，問她晚上做什麼，這時她才發現，呀六點多了。最後，陽媽媽說晚上也不做了，就買點吧，今天折騰一天，都挺累的了。
陽爸爸說陽昭明這會兒睡下了，他出去買飯，先送過來。陽媽媽擔心兒子醒來看不到人，就跟老公說，還是他留守，她出去買飯吧。陽媽媽一個人出去，買了一些粥，包子什麼的，先到兒子的病房，給兒子和老公送去，又到花向暖的病房。
這時，花向暖已經醒來了。陽媽媽趕緊打開熱乎的粥，說道“小暖，喝點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