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晚上五六點鐘的時候，陽爸爸陽媽媽趕到了醫院，他們着急忙慌地問了病房在哪裏，直奔陽昭明而來。陽媽媽的眼睛哭得紅紅的，一路上，沒少流眼淚。
到了病房，他們看到一個陌生女子在病床前坐着，床上躺着一個渾身基本上都被包裹起來的病人。走近一看，正是自己的親兒子。陽媽媽撲到床前，喊道：“我的兒啊，怎麼會這樣呢？”
陽昭明並不知道一下子撲上來的這個女人是誰，他說道：“你好，請問你是？”
這一下子把陽媽媽問懵了，她摸摸陽昭明的額頭，好像也沒發燒，說道：“明明，我是媽媽啊，你不認識了嗎？”
這時，王瓔璣說道：“叔叔阿姨好，我是王瓔璣，陽醫生的朋友。主治醫生說他可能會失憶，一時估計認不出。”
“暖暖，暖暖呢？”陽昭明問道。
“那怎麼還記得暖暖呢？”陽爸爸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從他醒來到現在，就只記得暖暖。”王瓔璣答道。
“暖暖，暖暖，你怎麼還不來？”陽昭明繼續自言自語道。
王瓔璣站到陽昭明身邊，說道：“暖暖在這裏，我在呢。”
“你不是暖暖，不是。”陽昭明堅定地說道。
“你剛剛不是還叫我暖暖嗎？還說暖暖不要哭。”王瓔璣問道。
“你不是我的暖暖。”陽昭明繼續否認道。
陽媽媽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呢？”
王瓔璣從自己去醫院看病開始講起，把事情發生的全過程都講了一遍，還向陽昭明父母保證，自己一定會承擔所有的費用。
陽爸爸比較關注兒子的病情，主要問了下醫生都說了什麼。聽完王瓔璣的敘述，他覺得兒子目前的情況不是很樂觀。
一會兒，護士過來換水了，術后48小時內，陽昭明吊的水不能停，護士還叮囑，夜裏水下完了，一定要及時叫她。
陽媽媽這時才想起來，已經是晚上了，就讓老公出去買點吃的，順便把王瓔璣的也買了。就在這時，王瓔璣接到了主治醫生的電話，晚上查房的時候，找不到她了，讓她趕緊回去。她接完電話后，跟陽媽媽說，她需要回病房一下，一會兒再過來。陽媽媽聽說她也在住院，就叮囑道，晚上不用過來了，她和陽爸爸兩個人就可以，讓她趕緊回去休息吧。
病房裏只剩下她和兒子兩個人了，陽昭明看到這個陌生女人還在，就問道：“你怎麼還不走啊？”
“我來照顧你啊。”陽媽媽說道。
“我的暖暖呢？”陽昭明問道。
“暖暖在路上呢，你想不想和暖暖通電話啊？”陽媽媽問道。
“好呀，我要和暖暖說話。”陽昭明開心地說道。
陽媽媽撥通了花向暖的電話，說道：“小暖啊，明明想和你說話。”然後就把手機隔在了兒子耳朵旁邊。陽昭明開口就道：“暖暖，我是陽陽，我好想你啊。”
聽到陽昭明的聲音，花向暖的眼淚扑打扑打往下掉，她說道：“陽陽，我也好想你。你等着我啊，我在高鐵上，晚點就去看你。”
“暖暖，我想讓你照顧我。不想讓陌生人待在我的房間裏。”陽昭明說道。
花向暖聽得有點摸不着頭腦，哪裏來的陌生人呢？她繼續安撫道：“陽陽要聽話，暖暖晚一點就到了。等暖暖到了，暖暖就一直待在你身邊照顧你，好不好？”
“好，暖暖，你快點來，我好想你，我都等你很久了。”陽昭明繼續說道。
“陽陽乖，暖暖就快到了。你先聽話，要好好吃東西，一會兒暖暖到了要檢查的，如果不乖，暖暖會生氣的喲。”花向暖說道。
“好，我一定乖乖等你來。”陽昭明說道。
陽媽媽接過電話，走到病房外，問花向暖到哪裏了。花向暖說，還有一個小時下高鐵，還問道，陽昭明為什麼說病房裏有陌生人？還有誰在病房裏呢？陽媽媽未語淚先流，說不出話來，頓了頓，才說道，等你來了再說吧。
花向暖乘坐的是目前最快的高鐵，時速能達到三百五十公里，可是她還是覺得清城和華城怎麼離這麼遠呢，高鐵為什麼不能再快一點。她望着窗外，大地上一片漆黑，只有星星點點的燈光，窗戶上映射的還是車內的面孔，透過窗戶，她看到自己的眼睛有點紅紅的。
快一年了，再次回到華城，竟然是出於這樣的理由。這一年來，噩耗接二連三，一波兒未平一波兒又起，生活的浪打浪，折磨得人疲憊不堪。好不容易盼回了陽昭明，盼來了團圓，誰料，車禍也隨之而來。幸福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短暫到還沒好好觸碰就已經走遠。
下了高鐵，熟悉的車站，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熟練地找到出站口，排隊等出租車。還好，今天不是周末，人不是特別多，排了十來分鐘就排到了，上了出租車，直奔華城中心人民醫院。
剛上出租車沒多久，花向暖就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那頭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問道：“你好，請問是花向暖嗎？”
“我是，您哪位？”她問道。
“我是陽昭明的老師嚴恆，向暖啊，你知道昭明去了哪裏嗎？打電話沒人接，微信也沒人回，大家都快急死了，已經一整天沒有消息了。我沒辦法，只能聯繫你了，還是找到你們學院的老師，才要到你的電話。”嚴恆焦急地說道。
“嚴老師，昭明出事了，他出車禍了，現在在華城中心人民醫院躺着呢，我正在去醫院的路上。”花向暖解釋道。
“什麼時候的事？昨天晚上我們倆還在通電話談會議進程。”嚴恆驚訝地問道。
“今天上午，早晨我跟他聊天的時候還好好的，下午接到他出車禍的消息，趕緊訂票趕來了。”她說道。
“那你先去醫院，我來跟會議主辦方解釋一下情況。等我都安排妥當了，再去醫院看他。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嚴恆叮囑道。
意外總是猝不及防，專門偷襲。人們以為稀疏平常的一通電話，一次見面，在某個時間點之後，可能就會成為最後一次。你永遠不知道那個點在哪裏。我們只能知道，離別，總是比重逢多一次，總有一次是後會無期。
花向暖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九點鐘了。她走近病房的時候，陽昭明已經睡著了。她讓陽爸爸陽媽媽去醫院旁邊開個酒店，自己一個人在醫院照顧他。可是陽昭明的父母，誰也不願意離開病房一步。陽爸爸去買了墊子，鋪在地上，晚上就輪流睡吧，反正吊水要一夜不停呢。
她坐在病床旁邊，看着他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的，心裏滿是心疼。她就那樣，靜靜端詳着他的臉，好像總也看不夠。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突然睜開了眼睛。她站起來，說道：“陽陽，你醒啦，睡得好嗎？”
陽昭明看到了暖暖，他開心地說道：“暖暖，你來啦。”
“嗯，暖暖在，你晚上有沒有好好吃東西？”她問道。
“我喝了蛋白粉。”他答道。
“乖，知道你最好了。”她說道，然後伸出手去摸他的臉。
他笑着說：“暖暖你最好，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等你出院，我們就結婚好不好？”花向暖說著，眼裏閃爍着淚花。
“好，我們結婚。”他看着花向暖的眼睛說道。
“現在是晚上了，你該休息了，要好好睡覺傷口才會癒合得快，睡覺好不好？”她輕聲問道。
“好，暖暖，你看着我睡好嗎？”他問道。
“好，我一直在這裏守着你。”她說道。
他又問道：“暖暖，你能不能讓叔叔阿姨回家啊？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
“陽陽，那不是叔叔阿姨，是你的爸爸媽媽，爸爸媽媽都很想你，他們捨不得你，也想一直陪着你。你不要趕他們走好不好？”花向暖說著眼淚就流出來了，沒想到他竟然連自己的父母都不認識了。
“暖暖，你不要哭，我不趕他們走，你不要哭，你一哭我就好難受，我也想哭了。”他說道。
“好，我不哭，你也不許哭，我們都要笑着生活，笑着入睡，乖，睡吧。”她說道。
陽昭明終於閉上了眼睛，慢慢睡去。
待他睡熟以後，花向暖才敢問道：“阿姨，他今天說話一直這樣嗎？”
陽媽媽說道：“我們來的時候，就一直這樣。當時還有個小姑娘，說是明明的朋友，也在這裏住院，後來回去了。他之前好像還把她當成你了，後來又說她不是暖暖。”
“他現在除了你，誰都不認識，據說從蘇醒以後一直到現在，一直在念叨暖暖暖暖，還會自言自語，一會兒暖暖這個一會兒暖暖那個的。說話也很孩子氣，跟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我感覺情況很嚴重，不過我們來的時候，主治醫生已經下班了，還不清楚什麼情況，只能等明天再問了。”陽爸爸補充道。
夜漸漸深了，花向暖讓陽爸爸陽媽媽先睡，她先守着，萬一他醒了，看到她，也不會害怕。
陽昭明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到暖暖穿着雪白的拖地長紗，挽着他的胳膊，走過青青的草地，走過花環，他們站在眾人面前，互相交換戒指，他低頭吻了她的額頭，她一臉嬌羞。夢到這裏，他的嘴角開始上揚了，喃喃道：“暖暖，我會讓你幸福一輩子的。”
“謝謝你，陽陽，我們肯定會幸福的。”花向暖坐在床邊答道。看到他做夢都想着給自己幸福，她覺得即使是天大的困難，她也可以克服。等他痊癒了，他們一定要立即領證。原本上次從老撾回來，他們就打算領證的。可是當時，她的心思全在向善身上，想到既然失而復得，一定來日方長，不是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後福呢？大難之後又有大難。
凌晨一點左右的時候，陽昭明的水滴完了，她按了床鈴，護士過來換水，並提醒她，這小瓶水，只滴一個小時，一定不能睡着。護士走後，花向暖設了一個兩點的鬧鐘。她確實好睏好睏了，起身在房間裏輕輕走走，看到陽爸爸陽媽媽睡得香甜，心裏感到些許安慰。
突然，陽昭明叫道：“暖暖。”
她趕緊回到病床前，說道：“在，我在這裏。”
他看到她，笑了笑，說：“暖暖，有你在，真好。”
“乖，一直都在，睡吧。”她笑着說道，然後輕輕在他額頭上印了一吻。
他又閉上眼睛，繼續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