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修行與吃飯
“汪!汪!汪!”
幾聲犬吠把蘇紅柄喚醒,他睡眼惺忪,從床上翻身下地。等眼睛適應了黑暗,他看向屋子裏的西洋座鐘,才三點半。
站起身,一個蒼白的面孔浮現,把他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是床前鏡子裏的自己,面如白玉、耳垂圓潤,有點像觀世音菩薩。見過蘇紅柄的人,都覺得他有些男生女相,長得比較溫婉。
他媽的,睡前忘記用布把鏡子蓋上了。睡覺正對鏡子,怪不得前半宿睡得不踏實。
“汪汪!”
狗還在叫。
他換好棉衣,走進院子。就見自家養的大黃狗狂躁不已,衝著東方天空不住的狂吠。
“虎子,別叫!”
蘇紅柄訓斥了黃狗,蹲下抱着它,捋着它的背安撫起來。黃狗不叫了,但喉嚨依然發出不安的“嗚嗚”聲,眼睛緊緊盯着東方的天空。
忽然間,就見一道刺目的白光衝天而去,直指蒼穹,把東邊黑暗的天空照的亮如白晝。
蘇紅柄用手擋住光芒,眯着眼仔細的觀看。半晌,白光消失於天際,大地又恢復了黑暗與寂靜。
那道白光,應該是一個御氣飛空的修真者。
玄天大陸靈氣旺盛,修真者層出不窮,並不新鮮。蘇紅柄所在的木林村位於雲龍山腳下,山上就有修真門派叫“穀神宗”。方才那道白光自雲龍山脈而起,恐怕就是穀神宗的高手,在破曉之時飛升。
“好了好了,跟咱沒關係。”
蘇紅柄回屋繼續睡了。俄而天光大亮,蘇紅柄才自然轉醒。
起床,看見父親的弓箭、繩套已然不在,知道父親已經出門進山打獵去了。炊煙渺渺,母親也已經做好了早飯:豆粥就鹹菜,還有蒸白薯、炸嘎吱盒。
蘇紅柄吃飽喝足,又往兜里揣了一個煮雞蛋,這才和母親說了聲“走了”。走出院門,帶着自己的包袱,直奔村頭學堂而去。
木林村有一所學堂,教書的老師姓廖,是個上歲數的老先生,真名、年歲不詳,村裡人只稱呼他為“廖老頭”。
學堂里的學生從六七歲的小孩、到十四五的大孩子都有。廖老頭按年齡分了大、中、小三個班,輪流教他們天文地理、文法算術,無所不包。然而只有一樣不教,那便是修鍊。
原因也很簡單:本地的修真門派穀神宗,每年都會有一次海選,選有修鍊資質的孩子進本門開的學院,年齡不限。有修鍊資質的,都去穀神宗的學院進修了;剩下的,才在各地的學堂念書。
蘇紅柄今年都二十歲了,從來沒參加過海選。他自己沒有修鍊的想法,父母也不勉強。而且,他天生聰慧,學東西很快,在學堂很得老師廖老頭的喜愛。因此,自他十六歲開始,便留在廖老頭的學堂當助教。
他每天的工作,大概是幫着老師訂飯、收拾屋子,做一些雜務;監督學生學習,代廖老頭解答些問題,偶爾還代一代課。
等再過幾年,自己的學問更紮實了,可能去城裏的大學堂當個講師。攢點錢,買房結婚————蘇紅柄目前的理想,大概如此。
蘇紅柄來到學堂,進院子來到教室的門口。這教室門口總貼一對長聯,寫道:
飛天遁地無人管,安邦濟世不值錢。
橫批四個字:
平凡之道。
蘇紅柄先進教室,在爐上做一壺開水,又轉到門后取出掃帚,把門前打掃乾淨。等把院落打掃一遍后,水也燒開了。從櫃櫥里找出茶葉,提前給廖老頭泡好茶,這時學生們三三兩兩的都來了。
不多一會兒,教室里人聲嘈雜。接着,一個穿灰布長衫的老先生走了進來,帶着一打講義。他就是廖老頭。
蘇紅柄和廖老頭打了個招呼,自己坐到教室最後面,攤開本子做記錄。
廖老頭喝了口茶水,開始講課。剛上幾分鐘,忽然有學生探頭探腦的,往門口瞧。廖老頭用粉筆敲着黑板,不悅道:
“看什麼呢?門口有什麼啊,這麼好看?”
說著自己往門口一瞧,沒成想真站着個人。那人穿一身硃紅色長衫,頭戴方巾,身後背着一個小書箱。面色黝黑,有兩撇小黑胡,有點富態,是個小黑胖子。看樣子,似乎也是個文人。
廖老頭一看,放下手裏粉筆,朝學生們一擺手,意思是今天就講到這裏了。學生們自然是歡天喜地,全當是放假,都回家玩去了。這是什麼意思呢?原來廖老頭見來者背着書箱,也是書生模樣,知道他是個遊學的書生。
這遊學書生,是到鄉間串學堂混飯吃的。進到學堂里,向教書先生一鞠躬,大家都是讀書人,互相客氣客氣,交談一下增進學問。且不論學問如何,學堂的人需要管他一頓飯,給他點路費,只因天下讀書人是一家,看在聖人面子上都要相互照應。
今天這小黑胖子在門口,笑呵呵的作揖。蘇紅柄也明白他的意思,立馬把他請進學堂裏屋,他沏茶倒水,擺好桌椅。
待廖老頭和小黑胖子二人落座,蘇紅柄就在一邊伺候。廖老頭便問道:
“幸會幸會,不知先生大名?”
小黑胖子笑了笑,說道:
“鄙人姓趙,叫趙直。您就是這裏教書的廖先生吧?”
“不錯,正是在下。您找我有事?”
“哦,久仰久仰。這個……我有些餓了。咱們要不先吃飯吧。飯後再和您細說。”
廖老頭一聽,有些尷尬。這位趙先生還真直接,上來就要飯吃,連半句都不多聊。
“那好吧。紅柄,去前村小店訂一桌酒席。”
蘇紅柄點點頭,轉身去前村小店。廖老頭借這個功夫,又問道:
“趙先生,您是哪裏讀書做學問?”
“我是從豫州出發,北上遊學。近些日子,才來到這燕趙之地。”
“哦,聽您口音聽得出來。您做什麼研究呢?”
“這個,我現在餓得有點心慌,一時說不清楚。咱們等吃完飯吧。”
廖老頭沒辦法,臉上不由得尷尬一笑。好在蘇紅柄辦事很麻利,不一會兒,拎着食盒回來了。
村頭小店沒有什麼精緻的菜肴,只是一隻燒雞、一碟炒得發老的木須肉、半隻豬肘子切片、一碟老醋花生米、一碟拍黃瓜。打了一壺私釀的雜糧酒。肉菜都做的發黑,似乎醬油沒少放。
趙直倒是毫不客氣,風捲殘雲一樣,把這幾大盤子酒肉一掃而空。
酒足飯飽之後,趙直很滿意的坐着,面露歡喜之色。廖老頭和蘇紅柄面面相覷,心裏有些發虛。廖老頭先笑了笑,說道:
“趙先生,我吃差不多了。我看您也吃差不多了,咱們聊聊吧?”
“好啊,您說,聊什麼?”
“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吧?”
“哦,嗨!其實也沒什麼事,我就是餓了。”
廖老頭一聽這話,心裏便有些生氣。自己強忍怒意,又說道:
“您還真是個性情中人。咱們都是聖人門徒,互相照應也是應該的。”
“對,應該的,應該的。”
“……是啊。這個,我一直在村頭教書,您呢,看得出是雲遊天下,學問一定是比我高的。”
“那倒也未必,您太謙虛了。”
“哈哈。總之您見多識廣,這應該沒錯。嗯,我這些天也教這些孩子寫寫文章,都是小孩子瞎寫的。不過有幾篇,我覺得寫的還不錯。您能不能過過目,幫忙批改批改?”
“哦,這估計不行。”
趙老師和蘇紅柄一愣,小黑胖子趙直樂了,接著說道:
“我也不是謙虛。主要是啊,我不識字。”
說完,趙直站起身來,緊了緊自己的褲腰帶,朝二人深鞠一躬,道:
“多謝二位款待。”
說完,他隨即邁大步出門,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