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起,萬水千山
顧璇做了一場大夢,夢裏,她才剛認識他。
“顧依依,你能不能講點理,那明明是我家小姐先看上的”這婢子揚着頭,也不知是到底藉著誰的威風,趾高氣昂的很。那小姐卻也不管,叫賣的小販停下來看熱鬧,這幾個女娃碰到一起,可是好難遇到。
“那要是我偏不呢”顧依依笑眼將那發簪握在手裏,挑釁似的看着白衣女子,卻全然忽略那婢子。
“沈大小姐真是好不威風呢竟在這種市井之間和一黃毛丫頭搶手勢怕是沈府出了什麼困難?”未見其人先聞音。那女子現身的時候和顧依依想像的差不多,長得到是清秀,卻一副男兒扮相。
“一柔,你怎的也來了?”沈小姐開口,聽得出是來活脫脫的大家閨秀,與嚴一柔截然相反。顧依依沒忍住,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般性格,竟承個柔字,也到底是罔顧了父母的一片心意。嚴一柔剛想駁了那沈小姐的話就被這一聲嗤笑惹紅了臉。
“笑屁笑,我娘當時給我取這名字是看我好看,要我外柔內剛,我總不能叫嚴一剛吧”
清水鎮有說書人總能談到這情節,富甲一方的嚴大小姐自生下來起就知道抓着錢票扒拉算盤,卻到三歲了還不會說話,為此被不少人嘲笑過。每次有人笑她,她都抓着人家滿街的打,打到天黑都不回家。這時候就得嚴老爺子親自去抓,才能勉強帶回來,還在那比劃着好像自己多有理。顧依依想,這可是見着本尊了。
“你別誤會,我叫顧依依,依靠的依,我就是覺着我們這名字都是父母操沒用的心,書里有句話說什麼同是天涯淪落人,我覺得我們臭味相投才笑的”嚴一柔氣的跺腳,卻也只能是覺得這女娃子只是單純的書沒讀好也不挑什麼。
“你這丫頭,又不好好讀書出來鬼混”顧依依像是習慣性的拔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報地址想着嚴一柔能再來找她玩。多年的逃學經驗,顧依依連路線都盤算好了,只是沒想到半路殺出來個程咬金。她和那人撞了個滿懷,摔到地上半天都起不來。
顧依依爬起來想要和那人理論,卻看見這樣的一幕。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兒不顧滿身的傷一瘸一拐的去撿地上的臟饅頭。她看得氣都忘了生,當今聖上賢明,百姓生活安詳和樂,竟也有這樣的家境。
顧依依跑過去又故意摔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幾文銅錢假裝是掉出去的,然後罵罵咧咧的走開了。本來只是為了怕那男男孩兒多疑才做的,可她越罵就越生氣,旁人遇到這般的事都能好好敲一筆,偏偏她搭了錢還弄一身傷。
人要倒霉,可能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也可能,是一輩子的事。
顧依依從小的頑劣調皮,皮糙肉厚的很。沒過幾日就又能翻牆逃學,就當她開開心心準備去找她那幾個好兄弟的時候又有東西擋了她的路。還是那個髒兮兮的小男孩兒,他躺在路邊,她差點被絆倒。她總覺着她最近好像是衝撞了什麼,和這男孩兒八字相剋。卻也實在不忍心給他一個人扔這,走了幾步又折回去。
上次又被發現以後,家裏就斷了她的零錢,她不知道如何安置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暈在這的,就決定去找那個只有過一面之緣的嚴一柔,好在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她還不至於背他累死。說到底這人也是輕,她較他高一點,卻也是自負體態無雙,偏偏這男孩兒比她還要輕上許多。
一路打聽的她到達嚴府新府邸的時候被豪驚了,一個暫住的地方,快趕上她家十多倍大。沈小姐也在,嚴一柔把叫下人把他丟到客房,又找了郎中,便將顧依依叫出去說笑。
所以理所當然的,那男孩兒醒了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沈小姐。
家教極嚴的沈小姐從未和一個男人單獨在一個房間裏待過,只得喚嚴一柔和顧依依進來。嚴一柔認得出那早已破舊的華服料子有多麼金貴,沈小姐也不傻,可兩人都只能心照不宣的將心事藏起來。這是顧依依帶回來的人,而且內心深處無法泯滅的良知作祟的原因,嚴一柔總不能再將人丟出去。
“公子這傷口二次撕裂恕老夫愚鈍也只能處理處理皮外傷,而且貴公子像是餓了太久,導致昏厥恐怕再晚些時日就是餓也餓死了”顧依依想起那日他撿饅頭的情景,有些後悔當時沒有多給他幾文錢。
“沒關係給本小姐用最好的葯多少錢都可以”嚴一柔甩給郎中一錠銀子,又叫人來給他送來了她哥哥的舊衣裳。他眸子裏有感激,卻只是淡然,全然不顧不見劫後餘生的欣喜。
“你叫什麼名字?”
“離冗”
這一天,離冗記住了沈小姐,記住了嚴一柔,卻獨獨忽略了那個真正救了他的顧依依。可命運跟他開了好大一個玩笑,今後跟他糾纏了好幾十年的人,竟是被他全然忽略了的那個姑娘。
嚴一柔扔掉了那團衣物,她雖出身富商卻也並不愚笨,這衣服的料子比她穿的還要好上幾分,他知道哥哥是斷然不會留得這樣一個人的。
離冗洗凈了臉,顧依依這才發現,他長得是真好看,只是眉宇之間戾氣太重,甚至總能讓人感受到三尺深的寒意。他是極餓的,卻絲毫沒有狼吞虎咽,動作優雅的一如沈小姐。嚴一柔本來想說是路邊撿的乞丐,卻看着情景只能拿是家道中落來搪塞她哥哥。
清水鎮最近好像有大動靜,據說是朝廷突然非常看重這塊地,一時間鎮子上添了好多大人物,所以顧依依才能有幸吃上這樣一頓飯。若干年後幾乎現在的所有人都沒忘了這初見的景象。因為經年以後的她們確實都是真正意義上的名副其實的大人物了,卻誰都再也不復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