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哦，有蛇啊
少女很快便將視線移到了陸時開腰間的那柄仙劍上。
碧青的劍鞘，翅翼的紋飾……
她突然就蹙起眉頭，頭疼般地抬手揉着兩側太陽穴，眉宇間的煞氣似也濃了幾分。
好半晌，她才喃喃道：“這把劍、這把劍……”
陸時開疑惑道：“這把劍怎麼了？”
是啊，這把劍怎麼了？
少女忽而又不作聲了。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剛剛到底想說什麼。只是看到這把劍她總覺得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而初始的熟悉感過後，心底又不受控制地升起一股子酸澀悲慟的情緒。
說不清道不明！少女略微有些煩躁起來。
“咕嚕、咕嚕——”
莫昀的肚子連續叫了十分響亮的兩聲。
陸時開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莫昀被笑得滿臉通紅，捂着腹部，疊聲道：“見笑了，見笑了……”
少女卻依然面無表情，好似這世間再沒有什麼值得她笑一笑了。
她又掃了那柄仙劍一眼，才淡聲道：“那就留下吃飯吧。”
陸時開和莫昀同時心下一松，終於不用出去喂蛇了。
莫昀拱手施禮道：“多謝姑娘收留。在下姓莫，單名一個昀字，身旁這位是我的朋友，他叫陸時開。敢問姑娘芳名？”
少女十分冷淡道：“不過萍水相逢，明日便各奔東西，何必留名。”
莫昀一怔，甚為尷尬地笑了笑：“也是，也是……。”他嘴上附和着，心裏卻想：這姑娘年紀不大，脾氣卻不小！
隨即，他又轉念想道：她一介女子，能收留他們兩個男子過夜，於他們是天大的恩賜。但這事若傳揚出去，於她名聲卻是有礙，不留名字也是應當。
他心念至此，便釋懷了。
但他哪裏知道，其實少女對於名不名聲的根本不在意，只是純粹地不想說罷了！
她走到灶台旁的石階上坐下，從方才撿來的柴火中挑出一截帶枯葉的樹枝，放入下方的灶膛，又拿起一根長竹筒，熟練地對着吹了幾口氣。灶膛內很快就有火苗燃起，她便又往裏塞了幾根粗大些的木枝，讓火燒的更旺。
火升好了，她起身打開木製鍋蓋子，拿鐵勺開始翻攪。
很快，屋內便有一股濃濃的肉香撲鼻而來。饒是陸時開並不怎麼餓，也被硬生生勾起了肚子裏的饞蟲，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莫昀本是餓極，神色有些懨懨的。此時倒來了精神，只恨不得立刻撲上去看看她到底煮了什麼？竟然這麼香！但畢竟是讀書人，骨子裏還是有些矜持在的，他忍下了。
突然少女出聲道：“我這兒沒別的東西，只能吃面。這個就權當湯料了。”
她本來冷得跟寒冰似的，這番話卻帶了點人情味，莫昀簡直誠惶誠恐了，她這是在向他們解釋嗎？
他趕緊擺手道：“沒事，沒事，是我們叨擾了。”
莫昀本想藉機和她聊一聊，誰知那少女說完那句，眼眸一轉，又不說話了。
陸時開就皺起了眉，心道：這少女明明只有十五六歲，怎麼又沉悶又無趣，跟個五六十歲的老婆子似的。別是受什麼刺激了吧？
他心裏這麼想着，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盤，沒敢吱出聲來。
約莫過了兩盞茶的功夫，麵條終於上桌，陸時開和莫昀頭先聞着香味便已覺口舌生津。此時哪裏還顧得上形象，一陣狼吞虎咽，就將那麵條連同肉和湯汁一起吃了個精光。
吃飽喝足，陸時開對少女的印象好了許多，畢竟吃人的嘴軟。
他笑容滿面地搭訕道：“姑娘，這是什麼肉呀，鮮美又有嚼勁，和我以前吃過的都不一樣呢。”
少女淡淡斜了他一眼。
她嘴皮子未動一下，陸時開不知怎地，竟能立刻會意。她定是在說：有的吃你就吃，哪來那麼多廢話！
他摸了摸鼻子，訕訕地閉了嘴。
一旁的莫昀腹中不再虛空，便有了氣力開始思量起正事。他摸着下巴，突然咳嗽了幾聲，陸時開和少女便齊齊轉過頭去瞧他。
莫昀止了咳，審視着少女，忽然問道：“姑娘，你住在這裏多久了？可曾發覺外面的林子……有什麼古怪沒有？”
他這麼問着，餘光瞥見陸時開已然領會他的暗示，正悄悄捻了張白色符紙在右手指尖，而那符紙在他的靈力催動下並未發生任何變化。
陸時開暗暗舒了口氣。
他不着痕迹地將它收回乾坤百寶袋中，與莫昀對視一眼，兩人心中都有了計較。
原來那白色符紙是一道識陰符，專門用來辨識那些偽裝成人的妖魔鬼怪等陰煞之物的。若是面前的少女為非人之物，白色符紙便會轉為血色。
而如今符紙並未變色，那就說明，她確確實實是人沒錯。
雖然已知她並非什麼鬼魅魍魎，但陸時開和莫昀卻並不敢太掉以輕心。
因為他們太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
這屋子外頭的林子他娘的是個蛇窟啊！
她方才出去拾柴火就沒碰到蛇？怎麼可能！
碰到了竟然還能全身而退？難以置信！
她怎麼就敢在蛇窟里搭間茅草屋一個人住着？不可理喻！
還有，那蟒蛇追着他們咬，為什麼會放過她？它是眼瞎了，還是吃個人都挑男女的？為什麼它追到這裏就不敢前進？它在忌憚什麼？是這屋裏的東西？還是……這位看起來無害的少女？
總之，她身上有太多讓人疑惑和不解的地方，因疑生慮，慮而生怖，實在難以讓人徹底卸下心防。
少女默了片刻，烏沉沉的眸子微不可察地閃了閃，頗為惜字如金，就說了倆字：“未曾。”
莫昀眉頭皺了一下道：“姑娘，實不相瞞，我們來到這裏之前，在樹林裏遇見了非常可怕的東西……”
他眯起眼瞧着她，又緩緩道：“林子裏有蛇，無數小蛇，還有一條巨蟒。那蟒蛇通體青黑，得有三丈長，眼似燈籠、口若血盆、舌如紅練，粗細有五六人合抱，實在可怖之極。若非陸時開為修仙之人，會使些術法，只怕我二人如今已葬身其腹中。”
他說完，頓了頓，雙眸更是緊盯少女，問道：“我們遇蛇的時候姑娘恰好還在林子裏拾柴，難道姑娘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那少女右手指尖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下，面上表情仍是未變，輕飄飄地冒出一句：“哦，有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