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來世

倘若有來世

“顧大人,長德王殿下..薨了。”

西宮裏依舊燈火通明,可唯有邊角的這個小屋子裏昏暗的可怕,榻上的女人花容失色的匆匆下來,跪着的男人頭彷彿是要鑽進地里去。他可不敢抬頭,他怕他有命見,卻沒命念。

女人似乎受到了很大打擊,她愣在原地很久,她眸子裏的悲傷毫無掩飾的傾瀉出,撒在燭台上,灑滿每一個角落。可跪着的男人感覺不到這種悲傷,他只有恐懼,他跪在地上好久了,卻大氣都不敢出。良久,他聽見她開口。

“退下吧”

“是”

他出了門。他也是在天子腳下服侍過的人,卻總是不自禁的的怕着這個顧大人,這女人心眼忒壞了,壞到連他都望塵莫及。

從她第一次拿了某個不知名的鄉鎮解元開始,朝廷就再沒消停過。她一路披荊斬棘,創了開朝自有女官以來最高的成就,她甚至超了同級男子,一舉獲了狀元。偏偏又好命生了一副好皮囊,她從入仕就被先皇破例接近西宮,連升中書侍郎,只因她長得和已逝的長樂公主長的一模一樣。

說是一模一樣,其實也是不大像的。長樂公主的眉目之間總是恣意張揚的,而顧大人的眉目之間更多的是陰冷,還透着幾分英氣,這和長樂公主的嫵媚妖嬈是孑然不同的。可縱然如此,她還是憑着這副皮囊,心安理得的擁有着本該是長樂公主的人生。

就像死去的這個長德王,對她可是好到骨子裏了。

連一個小小的侍從都明白的事,她怎麼會看不出來,她又怎麼敢看出來?那長德王,可是她親手送上黃泉的啊。

“陛下.”

女人穿着暗緋色的官服,紋綉精緻,青絲挽起,她站在長階之下,垂額拱手。雖是這殿內比起她剛剛所處之地要華貴的太多,似是更映襯她的氣質,可你若抬眸見了長階之上的男人,你會覺得就連這個女人也黯然失色。

男人俯首像是在批閱着什麼,昏暗的油光你看不見他的臉,只能被他渾然天成的氣勢所震撼,他就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甚至是不言不語,你都能感受一種壓迫感。

天子,真正的天子。

男人抬眸,這男人五官生的太過鋒利,鼻樑高挺,劍眉薄唇,偏偏輪廓又生的立體,精緻的讓人心生畏懼。

沒有一個女人能愛上這樣一張臉,他更像是一匹餓狼,隨時都會將眼前的所有吞到腹里。

除了那一雙眼睛。

“璇兒.”他曾賜她姓名顧璇。自打她改了名叫顧璇以後,這世上記住她原來名字的人就只有一個,而那唯一的一個人,讓她親手送上了黃泉。她原叫顧依依,因為她出生時,母親說她無枝可靠,無人可依,她討厭這個名字,又改了一字,她要事事為一。後來遇見了他,他說,她已有枝可依,他叫她顧璇,同音為旋,他要她摶扶搖直上。

可他是不是也同時在告誡她,他可以讓她直上九萬里,但她終不能去想最高處,她不能事事為一。

因為那隻能是他的。

顧璇一言不發,男人卻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他面前,他將她尚在行禮的手拉到自己腰上,然後抬起她的下巴。顧璇的眸子裏依舊沒有生機,任由他擺弄,一如一個機械人,她始終垂着眼眸,她不是在鬧脾氣,她是當真不敢見那雙眼睛,因為只要她見了,那無論他做了什麼,她都只想原諒他。

“長德王殿下既已被流放到了邊疆,陛下為何還要這麼做”她的聲音里聽不出任何語調。

“你在怪朕”他將托起她下巴的手放在她的頭上,將她整個人圈在自己身體前,他的唇抵在她的耳邊,耳畔傳來的溫熱讓顧璇身體一顫,她不由自主的抬起頭,正趕上他轉過頭來。

她又對上那一雙眸,然後所有已經建起的銅牆鐵壁都瓦解在瞬間。

這男人五官生的精緻鋒利,偏偏只有那一雙眼睛,像是住進月亮,月光傾瀉,溫柔似水,只要你敢和它對視一秒,那麼從下一秒開始,你將生生世世都甘願淪為他的不二臣。

沒有一個女人不會愛上這樣一雙眼睛,哪怕他是一匹餓狼,哪怕你早已知道,你終會屍骨無存。

“臣不敢。”

“你不敢?你有什麼不敢?”他的聲音沒了剛才的溫柔,有着幾分刻意的隱忍。顧璇抬眸看他,他居高臨下,眉目間的暴怒山雨欲來,那眸底還有顧璇看不懂的憂傷,顧璇感覺心臟更痛,是針尖扎入的痛,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唄男人橫抱起來。

他坐到那把人人為之爭搶的椅子上,將她放在自己腿上,把她要說的話的堵在肚子裏,他熟練的撬開她的牙齒,他的動作粗暴又溫柔,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攪得顧璇有點情迷意亂,男人彷彿要把顧璇吞到肚子裏去一樣,就好像只有那樣,懷裏的美人才能真正是他的。

良久,男人放開她。顧璇臉上的紅暈還沒退卻,男人依稀聽她叫了一句阿冗,他臉上神色溫緩了幾分。

“叫聲阿冗。”聽到這句話,顧璇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她才想起,這個人是誰,這是昭國第三任君主,她的聖上,他是宋冗,但他不是阿冗,她的阿冗,姓離。她沒說話,她怕在惹的他不開心,宋冗現在的心情明顯是極好的,他知道她的悲傷已然全無,而她不再悲傷的原因,是他。這就對了,她只能為他悲傷,為他欣喜。

“璇兒,你可曾後悔過這些年所做的事”宋冗抬手欲撫摸顧璇剛剛被他弄散的青絲,可卻在半路就落了空,顧璇已從她懷裏出去。

她走下長階,稽首跪地,行了個大禮。然後微微抬起頭,她長發如瀑,散在兩頰,已沒了剛剛的虔誠和恭敬,尋得見的只有堅定。

她好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

""回陛下的話,臣愛陛下自然就做一切都心甘情願,臣心甘情願的做陛下成就霸業路上的一顆棋子,也心甘情願被人說成奸佞之臣承受這千古罵名,臣所做的一切臣都概不後悔。""

顧璇的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在這空曠的大殿裏回蕩着,宋冗沒想到顧璇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宋冗喜歡這樣的顧璇,也討厭這樣的顧璇,尤其是和他成為君臣的后的顧璇。他剛想扶她起來。

""但倘若有來世.臣...臣寧可從未認識過陛下""這話的語氣似乎比剛剛更要堅定。

宋冗的臉瞬間沉了下去,他坐在高出,看不清眸子裏是什麼,屋子裏的溫度降至零點,良久,二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偌大的金鑾殿,君臣一坐一跪。

他開口。

“你下去罷.”顧璇這才動了一動,目光里的堅決沒有移動分毫,她起身又行禮。

“是.”宋冗的眸子裏逐漸染了一層薄紗,他看着顧璇漸漸消失在他眼睛裏。

但若有來世,臣寧願從未認識陛下。

她說,若有來世,她不願意再識他。

你當真以為,朕從未愛過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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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寵奸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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