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李子楓的家鄉在終南山腳下，李子楓小的時候奶奶過了農忙的時候就進山了，住在一個叫石泉嶺的廟裏。現如今，隱居終南山的人據說有5000多人，石泉嶺的廟裏至今還住着修鍊的人，前幾年李子楓的爸爸說，村裏的伍石娃在村裡到處化緣湊錢，說是要給石泉嶺的廟裏買個太陽能燈，因為那裏沒有通電，李子楓聽后，跟他爸李文涵說他捐兩個燈，然後網上買了直接寄到家，李文涵給安裝在兩張木板上，接好線，交給伍石娃，伍石娃高興地背到石泉嶺廟裏了。

伍石娃是個虔誠的道教信徒，他本身智力有點不達標，娶了個媳婦也是一樣有點智商欠缺，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他勤勤懇懇地上廟，為廟裏的事務忙前忙后，平日裏，自己攢點麵粉、大米等石泉嶺廟裏能用的物資，過段時間就背上去了，山路狹窄，要步行三個多小時，背着沉重的東西，這一般人上都上不去。

上窯村還有兩個人，一個李子楓論輩分叫寬叔，另一個是啞巴，論輩分叫爺爺，李子楓管他叫長爺，這倆人都終生未娶。這倆人都跟《隱入塵煙》裏的馬有鐵一樣，一輩子跟哥哥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寬叔個子矮，瘦人，說話有些言語不清，因為是一個生產隊，寬叔是看着李子楓長大的，即使李子楓都人到中年了，每年大年三十天黑之前，全村的人去山上給先人上墳，請祖先回家過年，路上寬叔看見李子楓，老遠就會笑着喊“罐兒，回來列！”，李子楓就會趕緊上前，叫着叔掏出香煙敬上一支。

罐兒是李子楓的小名，即使現在，村裡更多的人都習慣叫李子楓小名，而名字的由來是因為五歲的時候，李子楓穿的塑料涼鞋走在路上發出的聲音是這個音，鄰居的郭家大媽就給李子楓起了個昵稱叫“罐兒”，漸漸地，這個朗朗上口的名字被全村都知道了，大家也就習慣喊李子楓這個名字了。

長爺是李子楓媽媽李香蘭家族的同族人，現如今哥哥已經去世多年，長爺就跟哥哥的兒子生活在一起，也有70多歲了，但是每次過年回家上墳的路上看見李子楓，也是老遠就能認出來，雖然不會說話，但是高興的表情溢於言表，李子楓也是要上去敬上一支煙的。

李子楓小的時候，長爺跟他哥養了一頭高大威猛的牛，常年用來給別人家幹活掙錢。李子楓家到農忙季節，需要犁地的時候，就雇長爺和他哥來幹活，有時候他們還在李子楓家吃飯。那時候李子楓還小，長爺他哥很喜歡逗李子楓，夏天的時候，李子楓穿着短褲露着腿，長爺他哥故意從背後一巴掌拍到李子楓的大腿或者屁股上，說mengzan,其實當然是什麼都沒有的，就把李子楓氣得噘着嘴說“煩人地很”，這時候長爺看見了，不會說話，只是在旁邊笑，很開心的樣子。mengzan是一種特別厲害的，比蒼蠅還大的昆蟲，經常蟄牛，人要是被蟄了那疼得要命，所以，家裏有牛的人就知道這種飛蟲的厲害，不知道學術上叫什麼，但相當於大蒼蠅的plus版本，也可能就叫蠓，這個詞的搜索釋義是：昆蟲，種類很多，成蟲很小，褐色或黑色，觸角細長，翅短而寬。某些雌蠓吸食人畜的血液，有些蠓能傳染疾病。如果親愛的讀者中有昆蟲學專業人士，可以告訴我，我來明確地介紹。

平日在家的時候，根據李子楓的記憶，奶奶經常做香，就是敬神點燃的香。用榆樹皮的粉末、上窯村做瓦罐用的黏土混合揉捏，然後用擀麵杖壓平，切成長方或者正方形，摁壓成一根一根的樣子，在太陽下暴晒，待晒乾后再一根一根徹底分開，然後捆起來，就是敬神用的燃香了。

每天晚上奶奶敬神點蠟燭的時候，李子楓就跟在後面點香，奶奶磕頭作揖，李子楓也跟着磕頭作揖，等奶奶磕完頭跪在蒲團上念經的時候，李子楓就跑了。對於小孩來說，可沒有那麼多耐心。

等到夏忙收割完麥子，秋忙收割完玉米、黃豆、穀子、芝麻、綠豆、黑豆、紅薯等作物，奶奶就又上山去石泉嶺的廟裏住了，李子楓的爸爸會把奶奶送上去，順便背着麵粉、還有奶奶做的香送上去，然後自己再回來，來回大概有山路50公里左右。

石泉嶺的寺廟，李子楓從來沒去過，小的時候媽媽不讓去終南山裡走得太遠太深，畢竟李家獨門獨戶，三代單傳只有這一個男孩，所以，李子楓從小被媽媽看得很嚴。再後來長大了，高中就去縣城一中上學了，大學的時候來到了a市，離家越來越遠，工作了以後也是只有春節和國慶節等假日有空回去，也沒有時間花一整天去山上。

李子楓上高一那年秋天，奶奶去世了，李文涵找風水先生看了墓地位置，最後選在清虛山上一處隱蔽而視線極好之位置。上窯村一直以來都是每家每戶輪流給去世的人挖墓，幾個村民挖開墓地，泥土肥沃，待挖好之後，因為地勢較於山是低的，所以，墓穴里地面上都是水，還蹦出了幾隻背部是彩色的青蛙，村民都說：“大婆埋在這地方好地很”。大婆是當地人對於李子楓奶奶的稱呼，因為李家獨門獨戶，所以輩分較大，大部分人都要管李子楓的奶奶叫大婆。

挖好墓的當天晚上，李文涵從山上回來，發現有一隻青蛙跟着自己回到了家裏，他告訴了家裏人，李子楓也看到了那隻青蛙，確切地說，是一隻彩蛙，背部是紅色綠色黃色等彩色的條紋，看起來很漂亮，在李子楓的眼裏，這是是一隻神蛙，可通人性，可知未來。李文涵說“明天我把它放回山裡”，說完就把彩蛙放進了一個黑色的罐子裏，蓋上蓋但露出一個縫透氣用。

終南山下道教盛行，最著名的傳說就是老子騎青牛，從東到西而來，紫氣東來，然後在草樓觀，就是現在的上窯村西面20公里附近的樓觀台與尹喜講《道德經》，樓觀台是道教文化的發祥之地，我國著名的道教聖地，素有“天下第一福地”和“仙都”之稱。上窯村的東面20公里附近，有個草堂寺，相傳是中國漢傳佛教四大佛經翻譯家之一-鳩摩羅什翻譯經書的地方。上窯村的北面10公里左右，就是道教聖地-重陽宮，又叫重陽萬壽宮，很多人不知道重陽宮，但是看過金庸先生的小說《射鵰英雄傳》，《射鵰英雄傳》裏提到的重陽宮便是此地，重陽宮由王重陽創立，旁邊還有個“活死人墓”，就是王重陽修鍊的地方。

上窯村所處的位置就決定了這是一個很有靈氣的地方。

奶奶很少在家裏住，也不怎麼說話，農忙的時候在家，大部分時間都在石泉嶺的廟裏居住，所以，記憶中李子楓和奶奶交流得並不多，高中的時候周日下午要上學走了，奶奶總會叫李子楓到炕邊坐一會，李子楓也說不上兩句話，就得趕緊騎自行車出發了。

高一的時候的一個周六晚上回家，姑媽也來了，李子楓就覺得有不好的兆頭。奶奶躺在炕上，已經有點昏迷了，家裏人說不認得人了，看見李子楓的時候奶奶眼睛亮了一下，顯然是認了出來，李子楓叫了聲“婆”，奶奶就又昏迷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在李文涵的懷中，奶奶去世了。

奶奶去世前兩年，家裏來過一隻渾身雪白的狗，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家裏就一直養着，奶奶去世后沒倆月，雪白的狗也走了，李子楓覺得雪白的狗是追隨奶奶去了！

那夜的夢裏，奶奶對李子楓說話，李子楓聽不見，只是覺得奶奶在說話，還有雪白的狗陪伴着她。

第二天，李子楓晚上給媽媽打了電話，說夢見奶奶了，可能是換季了，“寒衣節”快到了，讓媽媽給奶奶燒點紙錢。寒衣節相傳起源於周朝，《詩經·豳風·七月》記載“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意思是農曆九月開始天氣轉涼，人們開始置辦禦寒的衣服，民間將寒衣節與清明節、中元節並稱為中國三大“鬼節”。現在一般指農曆十月初一這天，人們祭拜祖先、為亡人送去過冬寒衣。即使在a市這樣的國際化大都市，遇到過節的時候，晚上也總能看到在一些十字路口，有兩三人蹲在地上燒紙磕頭的，估計那就是祖先墳塋所在，只是城市建設拆遷，準確的位置已經無法考究，只能在一個大概齊的位置祭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