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套路
“也不是完全沒分,但是說好的永業田一分沒有,闔家連露田總共才分到12畝,而且全是貧瘠的土地,根本無法種黍米。”
“無論如何,分了田應該……”劉牧之說到一半突然說不下去,突然意識到一個十分嚴重地問題。
以前沒有田,但是也不用交稅啊!
有了田,入了戶籍,也就意味着被納入徵稅範圍,如果徵收的稅比所分得的田地的收入還多,豈不是越分田越窮。
隋朝的稅收制度下有沒有這種可能?答案是有。
按照隋均田制的標準,每一名21歲以上男性可以分得80畝露田,20畝永業田,已婚婦女分40畝露田,未婚女子和未滿21歲男子不受田。
因此,隋朝在制定稅收標準的時候是按照授予100畝田的標準制定。
隋朝稅收的基本單位是一床,即以一對夫婦為單位,無論這對夫婦分到多少土地。
如果均田制正常實施,給每一個百姓分足量的土地也就罷了,可無論是劉牧之所知還是所見,隋朝的均田制都無法正常實施。
隋朝均田制在制定之初就存在問題,也有可能是楊堅本人也知道這個政策有缺陷,但是篡位之初為了安穩人心,也顧不上其他,故意這樣制定政策。
飲鴆止渴短期內確有效果,隋朝前期得以快速穩定人心,土地政策確實是一方面原因。
等到國家穩定,再想改變這個政策就尾大不掉,連楊堅也無法解決弊端,召集所有臣子商議依舊無計可施,有些東西一旦定下就非常難改變。
隋朝均田制是以官府在關中地區掌控的土地為標準制定的,關中之前屬於北周。周武帝宇文邕是一個掌控欲極強的君主,在位時期瘋狂集權,增加天子的權柄,不斷加強對關中的掌控,抑制門閥兼并土地,制定了極為嚴苛的防止兼并土地的政策,規定侵佔土地達到一定額度直接處死,使得北周在關中地區掌控大量土地。
隋朝繼承北周的基礎,也繼承了北周對關中土地的掌控,獲得大量土地,可以給關中地區百姓兌現諾言,分夠100畝土地。
然而,宇文邕只有一個,南陳和北齊門閥世家掌控的土地不是那麼好獲得,總不能指望宇文邕做惡人把南陳和北齊門閥的土地掠奪過來,給楊堅再當一次好人,分給百姓。
最最關鍵一點,即使隋朝把天下所有的土地都收歸國家,也無法做到給每一個丁男分到一百畝土地,那個土地加起來總量即使放到現代依舊是天文數字,根本就無法完成。
劉牧之從漳南縣田冊上所見,也證明這一結果,漳南縣多的情況是一家人總共才分得三四十畝田。
尤其是大業五年過後,一家人更是只分到二十畝田左右,其中八十畝的差額到哪去彌補?
官府可不會吃虧,不管分到多少田,到時候就一律按一百畝交稅。
什麼,沒分夠一百畝田?
“明日”再說分田的事,無論如何,先把稅交了。
無論是大索貌閱或是欺騙、亦或是檢舉,都是為了讓沒有戶籍的流民入籍,只要流民入籍,生死就不由自己掌控。
以後,官府可以通過戶籍精準的向原本隱藏在鄉野的流民加稅,本來流民屬於隱形人口,官府的賦稅無法加到流民身上。
經過官府一通神奇的操作,用少部分土地成功把那些流民納入徵稅範圍,擴大稅收。
劉牧之理清思緒,對劉七說道:“你的意思是,官府沒給你家分夠足夠的土地,但是卻要汝按照一百畝土地的份額繳稅?”
“是的,不只是如此,入籍之後還有徭役,父親和大郎都因為徭役而死。”
“我本來也要服徭役,有幸遇到大郎得以生存。”
劉牧之非常默契的沒有問劉七家裏其他人,劉七孤身一人在他家已經說明一切。
劉七長吁一口氣,哀嘆道:“唉,當初父親就不應該貪圖官府分的那一點田,白白弄得家破人亡。”
劉七自言自語,語無倫次,“也不能怪父親,誰能想到官府居然如此狡詐,竟然欺詐我等小民。”
劉牧之不寒而慄,這一招預先取之必先與之真是取民骨髓的好辦法,真特么陰損。
真是地獄笑話,當流民時不分田,雖然活得清苦,但至少活着,等到分了田,反而活不下去。
劉牧之終於體會到什麼叫苛政猛於虎,猛獸能有苛政可怕?
兩天後,劉牧之終於把糧草分發完畢,準備退往高雞泊。
這天晚上,劉牧之找來劉黑闥,說道:“竇建德是你我相識的朋友,吾等起兵能夠成功全賴竇建德的助力,按理我等應該登門道謝。”
劉黑闥悶悶不樂,搶着說道:“我曾提議去拜訪竇郎,為何大郎不同意?還阻止其他弟兄去拜訪竇郎,違者軍法從事。”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劉牧之面不改色,“我等是反賊,不能連累了竇建德。”
“卻是如此,不能去找竇郎,不能連累他。”劉黑闥抓耳撓腮,想了想似乎是這個道理,他們是反賊,去看竇建德,竇建德豈不是也成了反賊,不能害了竇建德。
“可是現在我等即將離開,不能不辭而別,不如今夜喬裝打扮一番,去見竇建德一面,順便勸說竇建德隨我等舉事,豈不是兩全其美?”
“什麼時候走?”
“現在就走。”
兩人火速改頭換面,牽着兩匹馬直奔竇建德家中。
竇建德家中,竇建德正在獨自喝悶酒,絲毫沒有因為漳南城被反賊佔領而擔驚受怕,心裏反而有一點不滿,劉牧之幾人成功了,居然過河拆橋,彷彿不認識他一般。
他把劉牧之等人當兄弟,劉牧之把他用完就扔,實在是太過分了,讓他心寒。
一碗酒落肚,竇家娘子突然告訴他,門外兩人自稱是故友,不日就要離開,特地前來見他一面。
聽聞故人來訪,竇建德的酒瞬間醒了半分,思忖到:這麼晚了,會是哪兩位故友來訪?不會是劉牧之吧!
刺骨的寒風迎面吹來,竇建德瞬間酒醒,親自出門去迎接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