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

第七十七回

“你讓司機把車開到大‘門’口放着便行,今天我自己開。”

紀桓穿上外套,對身旁的聽差開口吩咐道。

那聽差應聲去了,跟着又有人走了進來,一道古怪而蒼老的聲音響在他身後,“你要去哪裏?”

用的,是日語。

他回頭,看見白爺臉上的猜疑和不贊同。

“出去辦點兒事。”他淡淡敷衍,卻是用中文。

白爺死死地盯着他,依舊用日語問道:“你出去,是和那天黛西那個‘女’人過來有關嗎?”

“沒有”,他漫不經心的應着,轉身就往房間外走去。

卻還沒走幾步,便被白爺一把拉住,“我警告你,那個中國‘女’人有問題,中村先生其實自己心裏也是有數的,卻偏偏是被她‘迷’得暈頭轉向還不肯下狠心……但這也是遲早的事情!她再聰明,也總會有‘露’陷的一天,中村先生再捨不得她,也總是有底線的,況且,帝國的勇士都明白以大局為重的道理——你最好不要和她攪合在一起!”

紀桓略帶嘲諷的笑了笑,“你從前不肯說話,現在倒是話多起來了。”

白爺脖子一硬,面‘色’輕蔑又傲然,“***人的劣等語言還不配讓我來說。”

紀桓卻也不惱,依舊微笑,可你忘了嗎?我的中文就是你教授的,而日本語的起源似乎也與你口中的這種劣等語言脫不了干係。”

白爺勃然大怒,抬起手上的拐杖對着紀桓就是劈頭蓋臉的重重幾下,“這些都是***人的誣衊和無中生有!況且我告訴過你,要成大事,必要時就不能拘小節,我會學***語並且教你,都是為了這個!”

紀桓並不躲閃,靜靜的看着他,仿若那些棍‘棒’不是落在他身上一樣。

還是那拐杖終於因着一記沒有控制好的力道,而見了紅意,白爺看在他頭上汩汩流出的鮮血,方才止住了動作。

他恨恨地盯了他半晌,終是轉身拿出櫃中的醫‘葯’箱替他包紮。

紀桓還是靜靜的,任他動作,良久,緩慢開口:“你到中國也有這麼些年了,親眼看着那些昨天還和你笑語往來的人,一夜之間,連屍首都找不全,還有那些***,大批大批的平民,他們根本什麼錯都沒有……”

他的話沒有說完,被白爺斬釘截鐵的打斷——

“他們唯一的錯就是身為***人,為了帝國的聖戰,我們的勇士流血拚殺,我們的‘女’人把她們的身體貢獻給國家,沒有什麼是不可犧牲的,更何況是這些劣等的***人!你居然會有這樣不可思議的軟弱——還是對着這些***人,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

“你別忘了,我的身體裏,同樣流着中國人的血,”紀桓慢慢轉眼看他,又轉過頭自嘲的笑了一笑,眼底荒蕪,“那麼,你是真的覺得這一切都是司空平常的,中國人,不值得有任何同情,哪怕他們曾經那麼友善的對待過你。”

白爺看着這個他所不熟悉的紀桓,他從小看着他長大,他太了解他了,他一直都是強硬而冷血的,唯一的軟弱只有因為盛亦笙才出現過,而那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而現在,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和他說起這個。

他想了想,終於慢慢開了口,一開始,也覺得他們可憐過,慢慢的也就習慣了。如果不這樣,帝國的聖戰怎麼能取勝,我已經把這看作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你也該一樣——記住,你已經不再是紀家少爺。”

紀桓沒有說什麼,淡漠的起身,頭上的傷口已經被白爺簡單的處理過,並不覺得疼。

走出了幾步,卻又停下,沒有轉身,只是開口,“媽媽還好嗎?”

白爺楞了楞,今天的紀桓實在太反常,他停了好一會兒才說,“只要你好,她也會很好。”

紀桓微微勾了下‘唇’角,聲音略,“她一直以來都過得很辛苦,你往後就不要再利用她了罷,外公。”

最後那一個稱謂,用的是日語。

白爺徹底怔住,動彈不得。

這是他那麼多年來,一次說日語。

也是他那麼多年來,再一次,叫了他這個稱謂。

他的眼前,忽然不受控制的又浮現出他小時候的樣子,小小的人兒,穿着木屐,自他母親身邊搖搖晃晃地朝他走過來,那小臉蛋兒,有多漂亮。

那時的他,也是這麼叫他的,外公。

可是那時的自己,眼睛裏面只有厭惡,狠狠一巴掌便搧了過去。

那小小的人兒幾乎是被打得飛出去的,重重摔倒在地,額頭撞到了‘花’架,血流不止,哇哇的哭了起來。

他卻還是只覺得憎惡,絲毫不為所動,一招手,便讓身後跟着的家僕強行將他抱走,不顧***倆撕心裂肺的哭聲。

再然後,便是眼睜睜的看着他被灌‘葯’,然後受着種種非人的訓練,明明是厭惡至極的,卻不得不傾盡心力來培養他,為了帝國的大業。

而這個孩子,身上終不愧是流着北野家族的血液,成長得迅速又強大,甚至超出了他的想像。

只是,他是從什麼時候起,不再叫他外公的,他已記不清。

白爺驟然起身,追下樓去,卻只看見紀桓的車子絕塵而去。

他急令保鏢另開了車子跟上護衛,然後一個人在屋子裏來回的踱步,焦躁不堪。

不一會兒,那些追着去的保鏢又回來了,喏喏道:“先生髮現了我們,我們,我們跟丟了。”

他抬手便將那拐杖揮去,卻終究已是,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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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箏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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