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第二十九回

正文第二十九回

“大表哥,你怎麼能幫她揉腳?”

曹景芸滿面的笑意卻在見到屋內的情景之後變得扭曲,她又是氣憤又是震驚,還帶了點兒嫉恨,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便衝口喊了出來。

她說完這一句,又狠狠地去瞪亦笙,“你不是替你丈夫做這些事,反倒心安理得的把腳伸給他,也好意思!這世道真是顛倒了!”

“景芸,”薄聿錚輕輕將亦笙的腳放到沙發上,站起了身,聲音里倒是聽不出怒意,情緒斂得極好,“既然我不能幫她揉腳,那麼換你來”“。”

曹景芸驚怒交加,“什麼,大表哥,你竟然叫我給這個女人揉腳?”

“這個女人是你的大表嫂,長嫂為母,你替她揉腳理所應當,”薄聿錚的眼光極冷,看着曹景芸,一字一句,“過來。”

從前就是她再任性胡鬧,纏薄聿錚纏得再過分,惹得他再煩的時候,他也沒用這種語氣對她說過話,那樣的森冷迫人,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她又是害怕又是委屈,簡直就要哭出來了。

“聿錚。”

卻不想,沙發上的亦笙竟在這個時候輕輕喚他,他雖是有些意外她怎麼用了這個稱謂,卻也並沒有太在意,只是伸手安撫性的扶上她的肩,“你不用管。”

亦笙卻盈盈的笑了起來,“不是的,我只是想說,你幫我揉得那樣舒服,換了景芸來,我怕不習慣。”

曹景芸聽到她這樣說,簡直要氣瘋了,又礙着薄聿錚在場,不敢放肆,只是那一雙眼睛,卻是恨恨的瞪着亦笙,只恨不得從她身上剜下兩塊肉來。

而薄聿錚聞言卻是略微訝異的低頭,卻見他的妻子唇邊帶了一抹優雅的微笑,儀態完美,眼睛裏卻閃耀着兩簇小小的火苗。

他不由得一笑,看着她,他眼中的冷意也隨之融化,柔和得如同月下深海。

而亦笙卻沒有看他,轉眼去看曹景芸,心內惱得厲害,面上卻偏偏笑得甜蜜。

如果說一開始她還不明白為什麼這位表妹處處都要針對她,從火車上到帥府都一直盯着她不肯放,那麼經過這麼一段時間,tèbié是薄聿錚回來以後她所表現出來的種種,她要是還不知道,那簡直就是蠢到家了。

於是不着痕迹的向馮維麟和帥府的下人們打探,才知道原來這位表妹自小便對她的丈夫情根深種,甚至馮夫人本打算送她與馮維麟一道出洋念書的,她卻因為不願離開薄聿錚那麼遠而不肯答應,堅持在國內念了大學,然後做了記者,這幾年就追着薄聿錚的新聞跑,算來,也可以說是青梅竹馬,用情至深了。

亦笙是知道眼睜睜看着所愛之人結婚的那種痛苦的,加之明白自己的丈夫對她確實是沒有什麼,所以平日裏總不同她計較,盡量讓着她,她是不是就以為自己溫軟可欺了?

本來,換作其他時候,她或許也不至於這樣做,可是偏偏,她被那方手帕攪了心神,又偏偏再闖進來了一個覬覦她丈夫的人,並且這種覬覦與挑釁,毫不掩飾,她一時沒忍住,索性就將那恃寵而嬌的任性姿態做了個夠本,即便不能讓這位表妹從此死了對自己丈夫覬覦的心,氣氣她也總是可以的,總好過她自己一個人惱。

薄聿錚自是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伸手替她順了順披散的長發,方斂了笑,去看曹景芸,“既然這樣,你便出去吧,下次進來的時候記得先敲門。”

那曹景芸終是恨恨的一跺腳,便往門外衝去,徑直去了馮夫人的房間。

“姨媽!”

馮夫人正在看書,見了她進來,笑着問道:“又怎麼了,誰又惹你不高興了,氣成這樣,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曹景芸聞言,穩了穩自己的情緒,才到她身邊坐下,“我要說給您聽,您也要氣的。方才我去找大表哥,您猜怎麼著,我那位表嫂竟然把腳伸到大表哥懷裏,讓他給她揉呢!大表哥是什麼人,他怎麼能做這種事,別說他了,從來也就只有做妻子的去伺候丈夫的理,哪有男的做這些事的,我那位表嫂倒是反過來了她竟然都不叫大表哥的字,就直接喊他‘聿錚’呢!”

馮夫人聞言心裏也是“咯噔”了一下,雖說小夫妻倆感情好,兒子心疼兒媳是好,可這樣也有些過了。

然而她心裏雖這樣想着,卻並不在面上現出來,更不會當著侄女和下人的面去說兒子的不是。

她雖疼這個侄女,然而孰親孰疏,心裏卻跟明鏡似的,聿錚又是這樣的身份,她當媽的,憑他做了什麼,在旁人面前,都是只能說他的好來樹立他的威信的,怎麼可能說他一句不是。

況她轉念一想,兩人才新婚,況且兒媳今天又扭傷了腳,也是情有可原,又或者是聿錚故意做給景芸看想斷了她的念也說不定。

她正暗自想着,又聽着身旁的侄女說了一句,“大表哥也真是倒霉,一時好心倒給自己添了這麼個麻煩,還好陸軍監獄那風波總是會過去的,不然就這麼耗上一輩子,可怎麼辦?”

馮夫人聞言,正了正神色去看曹景芸,“景芸,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存着心思,想等你大表哥到時候離了婚,然後你再嫁給他?”

那曹景芸臉一紅,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馮夫人嘆了口氣,伸手握住她的手,“景芸,去上海之前我和你說的那些話,現在想來,姨媽很後悔,所以有些事情,雖然你現在聽着會難過,可是我還是要告訴,我不能耽誤了你。”

曹景芸停了片刻,才輕輕問道:“姨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馮夫人道:“好孩子,我和你姨父都知道你對你大表哥的心思,我們也曾一度有心撮合,可是姻緣的事情都是上天註定好了的,強求不來,現在你大表哥也結婚了,你這孩子也不要那麼死心眼,我會讓你姨父他們替你留意着,總會為你定下一門合意的婚事的。”

曹景芸卻固執的搖頭道:“姨媽,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只喜歡大表哥一個人,你也說了,他如今娶盛亦笙是不得已,我願意等陸軍監獄的風波過了,我願意等他,不管等多久我都不後悔。”

馮夫人又嘆了口氣,眼中現出些許憐惜,“我就不該和你說這些是,姨媽那時的確是這樣想的,可是後來我到了上海,才發現不是那麼一回事,你大表哥確實是因為喜歡亦笙那孩子才要娶她的,根本就不是什麼不得已。其實仔細想想,如果他不喜歡她,聿錚那麼穩重謹慎的一個孩子,又怎麼會去陸軍監獄劫獄,讓自己陷入麻煩當中?他在婚禮前夕甚至還專門來找過我,說是亦笙自小母親就不在了,請我像對待女兒一樣待她,從小到大,他還是第一次跟我這麼鄭重其事的說話。這麼些日子以來,他們夫妻感情如何你也看在眼裏,所以景芸,你聽姨媽一句,你這樣的等待是毫無意義的。好孩子,把你大表哥放下,只有這樣,你才能看得見前面更好的風景。”

曹景芸一直以為,馮夫人會是她將來嫁給薄聿錚的最大助力,可是如今,就連她都這樣說了,那麼自己這麼長時間以來的等待執着,難道真的就只能是一場空?她的臉色,不由得一點一點的蒼白起來。

馮夫人嘆了口氣,雖然心疼侄女,卻更明白快刀斬亂麻的道理,於是也不再多說什麼,只盼着她自己能快些想明白。

又不禁想起,依着景芸的脾氣,既是見了聿錚替小笙揉腳,只怕當場就要鬧起來,小笙那孩子雖面上乖巧,心思卻是極細膩聰明的,只怕是要不高興的,但願別惹得他們小兩口鬧出什麼矛盾來才好。

而事實上,她並沒有料錯,那曹景芸剛走,亦笙臉上的笑意立刻就散了開去。

薄聿錚見了,嗓音微帶笑意,問道,“生氣了?”

她說了一聲“沒有”,卻是不去看他。

吳媽見狀,藉著換水便出去了,把屋子讓給他們小兩口。

薄聿錚於是重又坐到亦笙邊上,略略笑着又開了口:“亦笙,我只當景芸是妹妹,和她並沒有什麼。”

她聽了,過了一會,方悶悶的道:“我知道。”

他看着她依舊垮着的小臉,有些擔心,想了想,還是問道:“你是因為宋婉華的事?”

她慢慢抬起眼睛來看他,有些躊躇的開了口:“紹之,有沒有可能……”

他的難處,她是明白的,所以那話怎麼也說不下去。

他嘆了一口氣,“亦笙,通電傳過來的時候,槍決已經執行。”

她的頭腦“嗡”的一聲,顫着聲音又問:“那婉華姐姐現在……”

他明白她的意思,不待她說完便開口道:“宋家疏通了關係,已經設法將她的遺體帶回了上海安葬。”

她慢慢的點了下頭,又點了下,眼淚卻緩緩的流了出來。

他心疼,卻情知無奈何,她既是知道了,那麼長痛不如短痛,而他也答應過她,從此以往,再無事情瞞着她。

他伸手將她摟到自己懷裏,“想哭便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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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箏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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