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輕馬逐舊義,風雪遇貴人(上)
臘月的關外,大雪封山,千萬里路被白皚皚大雪覆蓋。遠近山林,僅殘留依稀樹影,麻雀在山林間不知疲倦地叫着。
茫茫雪路上,三匹馬飛馳其間,飛揚的馬蹄濺起路邊積雪。三匹馬在皚皚白雪間行了近半個時辰,才到了一個陡坡前。為先一匹馬率先上坡,馬上是一個虯髯黑面中年漢子,穿一件厚重裘皮大衣,戴一頂白虎皮帽,大漢勒住馬,手搭涼棚向坡下張望。
後面一匹馬跟上來,馬上是一個形貌猥瑣的漢子,歪嘴斜眼,嘴邊兩撇小鬍子掛着冰碴。猥瑣漢子打馬到中年人身邊,問道:“大哥,快到了吧。”
中年漢子回過頭,指着不遠處一座雪峰說道:“翻過前面那座山,就能瞧見那個糟老頭的家了。”猥瑣漢子點點頭:“那就好,可算到了。”回過頭又向坡下看,最後一匹馬上是兩個人,都在山坡下。猥瑣漢子見了,微微皺眉。
中年漢子道:“你怎麼了。”猥瑣漢子道:“大哥,我是擔心三妹的傷,她被陸歡打了一掌,咱們三個內力低微,沒法給她療傷,現在看她臉色越來越差,咱們翻過山頭來回還得五六個時辰,我怕三妹身子挨不過。不如且放一下,沿大陸向南走,到會城,在那裏找個好大夫給三妹好好調養身子。”
中年漢子道:“你說這些我也想過,咱們四個從十二年前結拜那天就說了,生死與共,三妹傷了,我怎麼不着急。可陸家人現在就追在後面,咱們回去只有死路一條。”猥瑣漢子有些着急:“那,那也不能不顧三妹性命,她若有失,我怕老四……”兩人一起回頭看,另一匹馬上兩個人依偎在一起。
中年漢子嘆口氣,道:“本來打算整完這票后,就給老三老四撮合在一塊,誰他媽想到陸家人這麼難搞,一直跟到關外,還讓三妹受了傷,早知如此,就不扯這個蛋了。”猥瑣漢子安慰道:“大哥不必自責,你還不是想讓咱們過好日子,可惜咱們福薄,沒本事消化,當初咱們要是多學些本事,現在也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中年漢子沉思片刻,忽然說道:“我倒想起一件事,若能成的話,應該能救三妹性命。”猥瑣漢子頓時來了精神,忙問道:“什麼事。”中年漢子道:“幾個月前,那個老頭叫我過去談冷月刃的買賣時,他有個小外孫,被草花蛇咬了,那可是致命毒,何況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就是有解藥怕也無濟於事。可那個老頭內力着實深厚,竟用內力把小孩血里的毒都逼出來了,我這幾年也見過不少高手,有這等本事的,還是第一個。”猥瑣漢子躊躇道:“可,可他若真有這麼大本事,何苦要花五千兩金子,請咱們去陸家偷冷月刃。”
中年漢子道:“這人多半是陸家仇人,他本事再大,也不敢正面叫囂陸家,媽的,叫咱們趟這趟渾水。”猥瑣漢子道:“可我還是擔心,咱們只是雇傭關係,人家憑什麼幫咱們救人。”中年漢子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到時候再說。”
兩人調轉馬頭,慢慢下坡。
坡下一匹馬上是一男一女兩個人,坐在前面的男人三十多歲年紀,相貌清秀;後面的女人身子裹在被子裏,從頭到腳包裹的嚴嚴實實,倚在男子背後。清秀男子見另外兩匹馬下坡,忙問道:“大哥、二哥,怎麼樣了,還要多久。”
中年漢子道:“不遠了,別擔心,老三怎麼樣了。”清秀男子微微回過頭,道:“三姐剛才醒了,我餵給她一顆參丸,她吃完又睡去了。”中年漢子點點頭,道:“沒事就好。”清秀男子又說道:“大哥,我剛才在下面想好了,這一去又要費不少時間,我怕三姐身子扛不住,不如二哥你們兩個去送東西吧,我,我不忍心看三姐再受罪,我帶她回東河,那裏找個好大夫……”說著話,清秀男子眼圈泛紅,顯見得有生離死別的意味。
猥瑣漢子忙安慰他:“老四,你先別急,大哥早想好了救三妹的計策。”清秀男子聽了這話,忙用袖子擦擦眼睛,問道:“二哥快說,急死人了。”猥瑣漢子便把剛才坡上中年漢子的話重複一遍,清秀男子聽了,有些疑惑:“可人家憑什麼耗費精力救咱們,我怕這事行不通,到時候來迴路程又耽誤不少時間。”
中年男子道:“你就是顧慮太多,他現在有求於咱們,以後肯定還有事求咱們,這回幫了咱們忙,下回不就省了幾千兩金子。”猥瑣漢子道:“大哥這話有道理,他既然有求咱們,咱們還怕什麼,老四,你也別再遲疑,咱們現在就走吧。”
清秀男子回過頭,看了一眼背後女人,裹在被子裏,似乎已經睡熟,清秀男子又幫他扯扯被角,蓋好頭髮,沖中年男子點點頭。三人又打馬向前走。
四人在雪地里又行了五六里路,忽然瞧見不遠處雪地上閃動十多個黑點,幾人具是一驚,紛紛勒住馬。猥瑣漢子調轉馬頭打算回走,被清秀男子橫馬攔住。
猥瑣漢子道:“四弟,這時候千萬別置氣,老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現在本事……”清秀男子道:“我不管,他們無禮,叫三姐受了這般苦,我今天也要他們好看。”猥瑣漢子冷笑道:“就憑你哪點微末本事,還不是自尋死路。”
“都別吵了。”中年男子回頭叱道:“我看過來的不是陸家人。”“不是陸家人?”猥瑣漢子手搭涼棚,向遠處看了半天,失聲道:“媽的,是燕雲寨冷雲秋。”中年男子道:“好像是他,不過咱們關東四鬼日裏和燕雲寨素無瓜葛,他也沒理由為難咱們,一會咱們見了他,打聲招呼就好。”
清秀男子道:“大哥,冷雲秋號稱關外第一高手,外功內力都已出神入化,咱們不如請他給三姐療傷。”中年男子道:“老四,你怕是着急燒壞了頭,冷雲秋為人陰險狡詐,你把你三姐放到他那裏,你能放心?”“這……”清秀男子有些猶豫,想背後睡熟的女人看一眼,又嘆口氣。
“別說話了,他們走近了。”猥瑣漢子提醒道,清秀男子回過頭,中年男子兩個已經整頓好馬匹,慢悠悠繼續向前走,清秀男子忙打馬跟緊。
行不到十餘步,就瞧見迎面一匹馬飛奔而來,馬上是個虎背熊腰的青年漢子,在中年漢子身前七八步處挺住馬,馬上一拱手,道:“不敢問幾位可是關東四俠。”中年漢子冷笑道:“平日裏咱們自己都叫自己關東四鬼,這回可好,還有人稱呼咱們一個‘俠’子。”抬頭沖那大漢喊道:“我們就是關東四鬼,你也不必客氣。”
那漢子面不改色,接著說道:“在下燕雲寨護法雷奔天,奉冷寨主之命,請屠彪屠大爺前去一敘,還望屠大爺賞臉。”中年男子屠彪回過頭看猥瑣漢子,猥瑣漢子點點頭,打馬上前,抱拳道:“久聞雷護法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雷奔天微一抬手,道:“閣下是……”猥瑣漢子道:“在下完顏極。”雷奔天忙抱拳道:“原來是完顏二爺,不知二爺有什麼指教。”完顏極道:“不瞞雷護法,我們關東四鬼感情極好,向來形影不離,今天冷寨主只請我大哥過去議事,不是我們弟兄信不過冷寨主,只是兄弟情深,還請見諒。”
雷奔天遲疑片刻,道:“可我家寨主只叫我請屠大爺一人,燕雲寨里規矩甚多,雷某不敢違命,還請四位包涵。”完顏極道:“燕雲寨有燕雲寨的規矩,我們關東四鬼也有我們的規矩,也請雷護法包涵。”
雷奔天聽了,不再說話,翻身跳下馬,踩在雪地上,暗運內力,一隻手瞬間變得火燒般發紅。屠彪和完顏極瞧見,以為他要動手,怕傷了受傷的桑三娘,勒過馬,擋在桑三娘和老四裴關的馬前。哪知雷奔天並不動手,燒得通紅的手卻是直接插進雪裏,插得多深,屠彪幾人看不清,卻瞧見雪地上迸出一條縫隙,縫隙周圍的積雪飛濺急出,沿路雪崩了五六丈遠,驚得幾匹馬慌亂躁動,屠彪幾人費力才將馬勒住。
雷奔天微微抬頭,見完顏極眼裏微露懼色,臉上微微一笑,從雪裏收回手。屠彪再看那隻手,乾枯蠟黃,和雷奔天另一隻手並無差別,心頭不由得一緊,口中卻贊道:“雷護法好本事,關東四鬼今天開眼了。”
雷奔天道:“屠大爺見笑了,雷某不過是班門弄斧,這點微末道行,怎能入幾位爺法眼。不過雷某想說的是,我這些本事都是我家寨主教我的,他老人家功力到底有多強,沒人知道。他老人家要是想要誰死,誰都活不了。”
屠彪勉強笑笑,道:“雷護法這話我就聽不懂了。冷寨主現在哪裏?”完顏極拉住屠彪衣袖:“大哥,萬萬不可……”屠彪低聲道:“雷奔天的話你還沒聽明白嗎,冷雲秋要是想要我的命,我在他手下十招都走不過,他又何苦自損面子,用這法子害我。”
雷奔天笑道:“屠大爺這話有理,那就請大爺快些動身,別叫我家寨主久等。”屠彪點點頭:“我這就去。”從懷裏取出一個長盒,盒子胡亂被幾塊破布包裹,屠彪把盒子遞給完顏極:“你先拿着這東西……”
雷奔天一旁又說道:“屠大爺莫急,我家寨主還說了,大爺最好帶着冷月刃一起過去,他好幫大爺鑒別鑒別,叫大爺別上了陸家的當。”屠彪和完顏極又對視一眼,裴關這時說道:“我三姐為了冷月刃被陸家人打傷,冷雲秋要是想搶走冷月刃,我裴關第一個不答應。”
屠彪忙回頭叱道:“老四,閉嘴。”雷奔天在一旁笑道:“裴四爺這話見笑了,燕雲寨雖然也常做沒本錢的買賣,可黑吃黑還是怕江湖朋友笑的。”裴關冷笑一聲,不說話。屠彪又伸手拿回那個盒子,附耳對完顏極說道:“一會我若有失,你們別管我,快些跑。”完顏極張口要說:“大哥,你要……小心。”
屠彪點點頭,轉過頭,雷奔天面無表情看着他,雷奔天指着不遠處幾匹馬,道:“我家寨主就在那邊,大爺快過去吧,他老人家脾氣可不好。”屠彪點點頭,又一抱拳:“有勞護法了。”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雷奔天點點頭,打馬在前過去,屠彪緊跟在後面。
裴關見兩匹馬走開,打馬到完顏極身邊,道:“二哥,不會出事吧。”完顏極道:“我心裏也沒底,看樣子冷雲秋是瞧上了冷月刃。”裴關道:“二哥,冷月刃到底有什麼好的,我看不過是普普通通一把刀,為什麼這麼多人寧願得罪陸家,也要把冷月刃弄到手。”
完顏極搖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就只是聽人說,這冷月刃是山西陸家祖傳的寶刀,對陸家關係可能重些,可冷雲秋他們為何對寶刀感興趣,我就不知道了。”裴關回頭看一眼背後熟睡的桑三娘,道:“我現在不求別的,只希望大哥和三姐都平安無事。”完顏極拍拍他肩膀,道:“你且寬心,不會出事的。”裴關苦笑一下,點點頭。
完顏極二人看着遠處屠彪和冷雲秋等人說話,當真是度日如年,心底亦是忐忑不安。裴關又挂念桑三娘傷勢,心中更急,打馬在原地不住轉圈。完顏極心中本就煩躁,見了裴關這樣,更覺得不自在,便說道:“老四,你消停待會,我瞅着心煩。”
裴關指着遠處說話的人群,道:“二哥,你猜冷雲秋叫大哥過去到底是為了什麼。”完顏極道:“自然是為了冷月刃。”裴關又問道:“那冷雲秋若是跟大哥強要冷月刃,你想大哥會給他嗎?”
“這……”完顏極道:“我想不會吧,你忘了五年前,咱們受人所託,到遼東總督文開家裏偷那顆夜明珠,半路被長白五虎伏擊,咱們都受了重傷,大哥也不肯因為性命丟珠子,後來還是那個僱主及時趕到,才救了咱們性命。咱們雖是賊,江湖人不齒和咱們為伍,可比咱們有骨氣的,我還真沒見過幾個。”
裴關點點頭,道:“二哥說得對,冷雲秋本事再高,也不能泄了咱們骨氣,他若真強搶珠子,咱們就和他拼了。”完顏極笑笑,道:“你和我們不一樣,你還要保護你三姐……”
“我和你們一起拼。”裴關背後傳來一陣虛弱的聲音,聲音有些發澀,卻格外幽美。裴關忙回過頭,見被子微微動了幾下,裴關面露喜色,道:“三姐,你醒了。”棉被裏顫巍巍伸出一隻手,裴關忙轉過身拉住,裴關覺得那隻手冰涼,又濕乎乎滲出汗水。
桑三娘道:“傻弟弟,我本來就沒事,你擔心什麼。”裴關眼圈有些紅,跟着附和道:“沒事,對,咱們都沒事,你瞅我擔心什麼。”
完顏極見了,眼角也有些濕,又想到今天遇到冷雲秋,生死未卜,嘆口氣轉過頭看那邊動靜,卻發現屠彪竟和冷雲秋一幫人分開了,屠彪騎馬趕過來,冷雲秋一隊人掉頭向北走。
完顏極忙打馬上前,接住屠彪,見到屠彪低頭騎馬,似乎有心事,忙問道:“大哥,事情怎麼樣。”屠彪一怔,抬頭見是完顏極,道:“沒事了,冷雲秋就是問了我些話,然後就叫我回來了。”完顏極道:“他,他都些什麼。”
兩人說著話,馬到了裴關、桑三娘二人身邊。桑三娘聽到二人說話聲,又開口道:“大哥,你安全回來了。”屠彪聽到桑三娘聲音,一驚,道:“三妹,你好些了嗎?”桑三娘道:“叫大哥惦記了,現在好多了。”屠彪道:“那就好,少說些話,多休息。”
裴關這時又問道:“大哥,冷雲秋那伙人沒難為你嗎?”屠彪道:“沒有,我騎馬到他身邊后,他就問我,是誰叫咱們到陸家偷冷月刃的。我告訴他,這是僱主的秘密,我不能說。他手下幾個人聽了,就要動手。”裴關一旁道:“那大哥你沒受傷吧。”
屠彪笑着搖搖頭:“他那些手下,沒有冷雲秋的命令,怎麼敢輕易動手,冷雲秋咳嗽一聲,他們又乖乖坐好。”完顏極道:“奴才終究是奴才的命。”
屠彪接著說道:“後來冷雲秋又要看冷月刃,我也沒答應,他就改口要看那個盒子,這我沒法拒絕,就給他看了。他拿在手裏擺弄片刻后,臉上好像,我記不太清,不過他臉上的笑挺神秘的。後來他就把刀還給我。”
裴關在一旁聽着,臉上掛着迷茫神色,道:“然後,就讓,就讓你回來了?”屠彪道:“也不是直接叫我回來的,而是跟我說了一句話,就是這句話,我才覺得可疑,心底不安。”“什麼話?”完顏極問道。
屠彪道:“他說:‘你若想要王老頭給桑三娘治病,唯一的法子就是給他一千兩黃金,不過我想,你們還是能賺錢。’說完這句話,他就走了。”裴關低頭嘟囔着這句話,完顏極卻問道:“王老頭是誰?”
屠彪道:“那個請咱們到陸家盜取冷月刃的老人就姓王。”完顏極道:“那……冷雲秋既然這麼說,就是他已經知道是那個姓王的老頭找咱們偷冷月刃的了。”屠彪道:“我想也是,冷雲秋能夠縱橫關外這麼多年,還真有些本事。可我還是不明白,他和冷月刃、和那個王老頭又有什麼聯繫。”
裴關一旁有些不耐煩,道:“咱們還想這麼多做什麼,我剛才瞧三姐病又重了,既然冷雲秋告訴了咱們求那個老頭的法子,咱們就試試。”屠彪道:“老四的話在理,現在當務之急有兩個,一個是治好三妹的傷,還有一個就是把貨給王老頭送去,既然能順路,咱們就別再耽擱了。走吧。”
三匹馬又揚長而去,飛馳在雪裏。
四人行了大概快一個時辰,就瞧見茫茫雪原里,依山而建的一座院子。走近看時,那院子紅磚建牆,環圍楊柳,地方不大,可樣式威嚴,叫人見了不由心生敬仰之情。
三匹馬到了近前,屠彪率先下馬,完顏極馬上問道:“大哥,就是這裏嗎?”屠彪點點頭,完顏極跟着下馬,過去扶桑三娘。屠彪走到門口,輕輕叩門。
過不多時,門開了,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婦人,三十多歲年紀,雖穿着粗布衣服,又不施粉黛,可她面容嬌美清秀,身材玲瓏窈窕,仍是傾城傾國顏色。完顏極瞧見她正面,瞬間呆住了;他背後的裴關本背着受傷的桑三娘,見了婦人這顏色,身子竟然發酸,險些把桑三娘摔倒,幸好他反應及時,慌忙調整好。桑三娘身子一顫,也不以為意。
屠彪察覺背後兩人異樣,故意咳嗽一聲,兩個人才回過神,沖那婦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婦人則面若冰霜,對二人不理不睬。屠彪抱拳道:“王姑娘,我們弟兄是來找令尊的。”婦人讓過路,也不說話,徑直向院裏走,屠彪一愣,跟在後面,完顏極幾個跟在最後。
大門正對三間磚房,屋頂鋪滿積雪,院子裏卻打掃得乾淨,一個小男孩衣衫破爛,大冬天裏只穿了一件單衣,從東面一間廂房跑出,臉手都凍得通紅,手裏還拿着一條褲子,跑到婦人面前,抱住婦人大腿道:“娘,我褲子又壞了,你幫我縫縫。”那婦人仍舊面無表情,一把把孩子推開,叱道:“滾回去。”說著話,頭也不迴向正房走。屠彪幾個人相互看看,都覺得那婦人不該,再看那個孩子,也不生氣,反而笑呵呵小跑回房。
婦人走到門口,推開門,就直接走開。完顏極有些疑惑,開口要問女人,卻被屠彪拉住,屠彪指指屋裏,完顏極就瞧見一個白須老頭穿着貂皮衣,頭戴狗皮帽,面前放着燃燒旺盛一盆炭,旁邊桌上還擺着一壺酒,幾樣小菜。老頭正喝着酒,聽到開門聲,抬頭瞧見屠彪四人,忙笑道:“東西帶回來了?快進屋,快進屋。”
四人進屋,那老頭也不推讓,只伸手就要冷月刃。完顏極偏頭看看屠彪,屠彪點點頭,完顏極把盒子遞給老頭,老頭打開盒子,從裏面取出一把刀,那刀和平常刀沒什麼區別,只是比普通刀稍微窄短了些。老頭拿出刀,不住擺弄把玩,臉上笑容愈發欣喜,幾處皺紋擰做一處,口中還嘀咕着:“不錯不錯,是冷月刃,錯不了的。”又把冷月刃抱在胸前,大笑道:“終於物歸原主了,終於回來了,哈哈哈。”
屠彪幾人見了他這樣子,反而有些不自在,裴關更是覺得渾身發毛,他背後的桑三娘也被老頭的笑聲嚇醒,身子劇烈顫抖。屠彪故意咳嗽一聲:“老先生,老先生。”老頭聽到喊聲,才回過神,沖幾人抱歉地笑笑,又示意幾人坐下,才開口道:“剛才有些激動,還請幾位見諒。這個煩勞各位把東西幫我帶回來。”彎腰打開旁邊一個抽屜,從裏面取出一個盒子,放到桌上,打開盒子后,裏面露出閃燦燦的黃金。
老頭道:“這是剩下的一千五百兩黃金,你們拿走吧。不過還請你們記好了規矩,陸家人再怎麼為難你們,也不能說出我的住處。”屠彪道:“老先生寬心,這些道理我們自然懂得,不過……”眼睛瞟了一眼旁邊的裴關、桑三娘,桑三娘仍舊依偎在裴關懷裏。屠彪接著說道:“晚生這話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們弟兄為了幫老先生盜刀,得罪了陸家……”
老頭冷笑道:“因為我得罪陸家?還是因為兩千兩黃金得罪陸家?”屠彪臉一紅,又伸手故意咳嗽兩聲。旁邊的完顏極忙接話道:“老先生話雖這麼說,可咱們畢竟是一起的……”老頭拿起裝金子的盒,合上蓋子,輕輕一推,那盒子平平飛出,彷彿無形中有一隻手托在下面,徑直飛到屠彪面前的桌子上,穩穩停住。眾人見他露了這麼一手功夫,都是一驚,完顏極也忙收了話。
老頭道:“拿走金子,你們是你們,我是我。我以後有事找你們,還付銀子,你們有什麼事,和我沒關係。”裴關看看桌上的金子,又看看懷裏的桑三娘,也不顧什麼男兒面子,竟直接跪倒在地,雙手叩拜道:“老先生,還請您救我三姐性命,裴關給您當牛做馬,也不忘您的大恩。”
“老四,快起來。”完顏極忙過去,扶住裴關。屠彪這時也起身,道:“不瞞老先生,我們從山西盜來寶刀,這一路一直被陸家人追得好慘,我們學藝不精,屢屢受創。我三妹也在山海關附近被陸歡打了一掌,內傷嚴重,我們弟兄本事低微,沒法幫我三妹醫治。我知老先生深藏不露,還請老先生出手,若能救好我三妹,關東四鬼以後願為老先生鞍前馬後,決不推辭。”
老頭眼睛只盯着椅子上病怏怏的桑三娘,屠彪幾人的話似乎都沒聽進去。裴關以為他無禮,攥緊拳頭要動手,卻被完顏極拉住,裴關只能氣沖沖在旁看着。半晌,老頭才緩緩開口道:“是陸家的驚魄掌?”
屠彪一怔,忙點頭道:“老先生好眼力。”老頭卻不再理他,反而自言自語起來:“陸歡?這名字好像聽過。”偏過頭看屠彪:“這個陸歡和陸銘北是什麼關係。”屠彪道:“陸歡是陸銘北三弟陸銘坤的兒子,聽說這人是個武學奇才,自幼得陸銘北兄弟精心調教,他又格外用功。有人說陸家高手裏面,他能排前五。”老頭又問道:“他跟他老子比,如何。”
屠彪道:“陸歡年紀不過三十,內力多半不及陸銘坤,可刀法掌功我想不再陸銘坤之下。”老頭聽了,點點頭,又自言自語道:“十多年不回中原,沒想到還有這麼個傑出後生。”屠彪見他這般表情,猜測他對中原武林的事感興趣,便又說道:“這陸歡本事雖高,可在中原武林后一代里,還是不及一個人。”
老頭聽到這話,愈發感興趣,忙問道:“我看桑三娘臉色,蒼白若紙,全無血色,可見陸歡驚魄掌已經小有所成,當世武林后一代里,怕沒人再有這麼大本事了吧,若真有,也是老頭子我見識短淺,井底之蛙了。”屠彪道:“不是老先生想不到,只是老先生一時匆忙忘了,我若提醒一二,老先生肯定能想起來。”
“哦?”老頭又有了精神,問道:“那是誰。”屠彪湊上前,道:“老先生一定聽過唐錚這個名字吧。”屠彪本想和老頭多說些話,套套近乎,好讓他出手救桑三娘,沒想到老頭聽到“唐錚”這個名字后,瞬間變了臉色,一雙手扶住椅子,也不停顫抖。雙目圓睜,眼裏彷彿能噴出火,狠狠盯着門口。
屠彪不知道老頭為何忽然變了臉色,心底也打起鼓,順着老頭眼神尋過去,恰好看見老頭女兒,也就是那個婦人站在門口,正冷冷地看着老頭。父女兩個相視片刻,老頭忽然發怒,吼道:“看什麼看,還不滾回去。”婦人冷笑一聲,徑直走開。
屠彪見了,忙在一旁說道:“老先生,晚輩說錯話了,您別生氣。”老頭冷冷說道:“你是說錯話了,唐錚算什麼東西,這些年死生不明,就是活着也不過是手上沾滿鮮血的屠夫混賬,江湖上人人得而誅之。”屠彪見他情緒漸漸平穩,忙附和道:“老人家說的有理,是晚輩的錯。”
老頭聽罷,冷笑兩聲,又一揮手,道:“好了,你們走吧,我要休息了。”屠彪和完顏極相互對視,完顏極又說道:“還請前輩出手,救我三妹性命。”老頭道:“我剛才說過了,你們拿了錢,我拿了刀,咱們就是兩清,我沒理由救她。”
屠彪躬身道:“前輩,我們四兄妹相交十餘年,親若骨肉,不能分離,今天我三妹受了傷,我們弟兄都是心急如焚,恨不得受傷的是我們……”老頭揮手打斷他的話:“那你們就去找陸歡,再叫他給你們一人一掌,你們就真是禍福同享了。”裴關因老頭不願救桑三娘,心中本就懊惱,現在聽了這話,更是大怒道:“你這老人怎麼這麼說話,我弟兄好心求你,你還要怎樣。”
完顏極忙攔住他:“四弟,不可對老先生無禮,速速退下。”裴關道:“可是二哥,咱們……”完顏極又吼道:“還不閉嘴。”裴關見完顏極發怒,不敢再說,又坐到椅子上,抱緊桑三娘。
幾人爭吵的聲音不小,桑三娘早就醒了,見裴關灰頭土臉回來,還勉強笑着迎他:“不聽二哥話,挨訓了吧。”裴關則見她還有心說笑,覺得高興,沖她笑笑;抬頭又見她面色蒼白,心底又是一冷,眼角竟有些濕潤。桑三娘看出他心意,可不知如何勸解,只有苦笑着握緊他的手。
完顏極喝退裴關,抱起桌上裝金子的盒子,走到老頭面前,從盒子裏取出五百兩黃金放到桌上,道:“我家三妹受傷嚴重,老先生若是出手,定費不少周折,這五百兩黃金權當費用,還請老先生不吝相助。”老頭偏頭看了一眼桌上黃金,冷笑道:“羊毛出在羊身上,再把羊毛粘回去可不是那個樣子了。”
屠彪也大步走上前,又從盒子裏取出五百兩黃金,道:“我們弟兄四人因為這事得罪了陸家,以後再回關內怕行不通了。可兄妹義氣,非這些黃金可比,還請老先生出手相助。”老頭盯着桌上一千兩黃金,心底打着算盤,嘴角微微揚動,這時桑三娘又有氣無力說道:“兩位哥哥,人生死有命,我這輩子能遇到你們,也是值了。你們賺錢不易,把金子拿回來吧,得罪了陸家,以後行事都難,這些金子在,你們下輩子也能有些依靠。”
裴關緊抱着桑三娘道:“三姐,萬不可這麼說,你不會有事的,別說胡話。跟你比,這些金子又算什麼。”屠彪也回頭道:“老三,老四說得對,咱們兄妹情深,難道比不過這幾條金子。”回頭又把剩下五百兩金子推到老頭面前:“老先生,我們弟兄現在就是為了五百兩金子惹了一身麻煩,受了一身傷。還請老先生念在是為您辦事的份上,出手相助。”
老頭看着桌上一千五百兩金子又回到身邊,心底不由得一動,忖道:“我日後起事,還得用不少銀兩,何況救那娘們又費不了多少事,還能賺關東四鬼一個便宜,叫他們以後臣服我,何樂而不為。”老頭面上鐵青般嚴肅的面孔慢慢換做一團和氣,完顏極見他面色改動,知他被說動,便趁熱打鐵:“還請老先生出手,今天若能救我三妹性命,以後關東四鬼鞍前馬後,決不推辭。”
老頭又沉思片刻,忽然閉起眼睛。關東四鬼相互看看,不知其意,完顏極又要開口問的時候,老頭忽然開口了:“金子留下,除了桑三娘外,所有人都走,五天後回來接她。”
眾人聽到這話后,均是大喜。屠彪和完顏極忙道謝:“謝老先生不吝出手。”裴關看着桑三娘,也是滿臉喜色:“三姐,這回你有救了,太好了。”桑三娘似乎並不開心:“為了我一個人,咱們這一趟算是白跑了。”屠彪聽到這話,回頭勸桑三娘:“三妹,話不能這麼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咱們這趟沒富貴,有平安就是最好不過的。”桑三娘聽了,苦笑着點點頭,眼裏還是流出淚。
屠彪幾人又跟桑三娘交代些話,才依依不捨離開。那老頭由始至終坐在椅子上,沒有再說話,倒是那個婦人進屋,扶起桑三娘去了一間卧房。
三人見桑三娘安排妥當,心裏也放心,出了院子,騎馬在曠野里馳騁半個時辰,覺得腹中飢餓,就縱馬向南到了最近的遼城。進了城,幾人直奔城裏最好的館子,叫了些酒肉,大口吃喝。
桑三娘得救,心裏最開心的是裴關,他喝的酒也最多,不多時就喝下小半壇酒,屠彪見裴關這麼多天,難得露出笑容,也陪着他喝了許多酒,兩人都有些醉醺醺的。只有完顏極做事謹慎,小口喝酒,左右觀察情況,還不時低聲勸屠彪二人:“大哥,老四,少喝些酒,別撞上陸家人,到時候就不好辦了。”
屠彪這時已有五分醉意,拽過手邊一個酒罈,給完顏極慢慢倒上一杯酒,道:“怕什麼,咱們繞了好大一個圈子,又回走了這麼多路,才到這裏,他們陸家人再聰明,我看也找不到這裏。你啊,就是那叫,那叫什麼來。”回過頭看同樣醉醺醺的裴關:“老四,你二哥這叫什麼,你告訴他。”裴關抬起頭,大笑道:“杞人憂天。”裴關一拍手,也跟着大笑:“對,就是杞人憂天。”兩個人說話功夫又慢慢喝了一大碗酒,完顏極見了,只能心中叫苦,卻絲毫不敢懈怠,仍舊觀察飯店內外動靜。
這時門帘挑開,幾個錦衣大漢簇擁着一個白面少年走進來。那少年二十左右年紀,面白如玉,頭頂紫金冠,身披紫貂袍,腰間懸一把寶劍,劍鞘上綴着好大幾顆明珠。這少年一身華麗,氣宇軒昂,背後幾個大漢也是虎背熊腰,錦緞稠衫。
店夥計見少年一行進屋,忙跑着過去歡迎,臉上竭盡阿諛之色,店夥計引少年一行到了屋裏一個空座旁,少年見了那座,皺皺眉頭,道:“這地方採光不好,鬼才要坐呢。”店夥計忙問道:“那,那……公子您覺得哪兒好。”少年伸手,撥開店夥計,大堂里四處轉轉,徑直走到一個桌前。
那張桌上本來坐着兩個錦袍大漢,看樣子像是采參的商客。兩人本在對酌,沒理會少年一干人,不想少年直接走到他們桌前,道:“我看屋裏數這張桌子最好,我們就在這坐了。”
一個參客放下酒杯,抬起頭,上下打量那少年。那少年一臉壞笑,盯着桌上兩個大漢。店夥計忙在旁勸解:“公子爺,您看,這桌上都有人了,要不咱換張桌吧。”少年抬手,輕輕在店夥計臉上拍了兩下:“我就要這張桌子,你聽懂了嗎?”店夥計小雞啄米似得忙點頭,嚇得一句話不敢再說,這時店掌柜慌張跑過來。
店掌柜跑到那少年跟前,行了個大禮,臉上肉笑作一團:“馬公子,什麼風把您吹來了,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啊。”馬公子笑笑,又拍拍掌柜肩頭,道:“還是劉掌柜會說話,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劉掌柜道:“公子吃了嗎?”馬公子道:“還沒呢,這不看上個好座位,店小二大哥又不捨得給我,我正犯難呢。”
劉掌柜回頭瞪一眼店夥計,怒道:“還不快滾。”店夥計悻悻跑下去。劉掌柜又彎腰到那兩個參客面前,道:“二位爺,煩勞您二位挪個座。您二位辛苦辛苦,一會贈您二位一壺好酒。您二位看。”一個參客聽了后冷笑道:“俺弟兄關內關外走一遭,就有幾天兩銀子,誰他娘還在乎你一壺酒。”劉掌柜忙點頭道:“二位爺說的是,您二位拔一根毛比小的腰都粗,可是那也得請您二位換換地方,還請您理解理解。”另一個參客狠狠把酒杯摔在桌上,道:“爺爺吃飯也掏錢,這小白臉憑什麼要爺爺給他挪地方。”
劉掌柜抬頭看,那馬公子面色鐵青,顯見得是不高興。劉掌柜又忙勸道:“我這是為了你們……”劉掌柜話沒說完,就被一個聲音打斷:“這位朋友說得好,咱們弟兄有錢吃飯,憑什麼給小白臉讓座,是不是劉掌柜跟着小白臉有一腿,插過屁股啊。”說罷,就是一陣哄堂大笑。
馬公子臉色蒼白,手顫抖着握緊劍鞘,回過頭看,說話的是一個醉醺醺的虯髯大漢,一個形貌猥瑣的漢子正努力抱住他,把他按回椅子上。猥瑣漢子又舉起酒杯,沖馬公子說道:“我大哥喝醉了,說的都是醉話,還請馬公子見諒,不和醉漢一般見識。”馬公子本待發作,可聽他這麼一說,反而不好意思多說,哼一聲,又回頭看那兩個參客。
那虯髯大漢正是屠彪,他喝酒上頭,聽見馬公子逞強欺人,忍不住出口,完顏極則忙抱住他,又跟馬公子道了歉。幾人坐定后,完顏極埋怨屠彪:“大哥,你還嫌咱們的事少嗎?陸家已經夠咱們頭痛的了,我看這個馬公子非富即貴,不是善茬,你惹他做什麼。”一旁的裴關大聲道:“二哥,我就不知道你怕個啥,他媽的咱們關東……”
“閉嘴。”完顏極吼道:“喝酒還這麼多廢話。”裴關遭了訓斥,不敢再說,只有又低下頭,怏怏不樂喝酒。完顏極又低聲道:“你兩個趕快吃飯,完事後咱們快離開這裏,我心跳得厲害,總怕有不好的事發生。”裴關笑道:“一個紈絝子弟,有什麼好怕的。”完顏極冷笑兩聲,指着馬公子背後幾個大漢,道:“你看他背後那幾個人,太陽穴高鼓,顯見得內力不弱,這少年有些背景,咱們沒必要得罪他。”又加強語氣看裴關:“你可聽清楚了。”
裴關還沒來得及點頭,就聽到旁邊桌上傳來殺豬也似的一聲吼叫。完顏極回過頭看,是一個參客被錦衣大漢握住手腕,摔倒在地,那參客歪嘴咧牙,身子發抖,嘴邊都流出了口水。再看那大漢,一臉壞笑,顯得輕鬆。
另一個參客見了,忙指着馬公子說道:“你,你們簡直沒有王法,你們這些,這些混賬。”“王法?”馬公子偏過頭笑笑,又伸手拍拍那參客臉:“我告訴你,遼城裏面,我就是王法,你若看的不夠仔細,我再叫你清楚瞧瞧。陳師傅,給他看看什麼叫王法。”
馬公子話音未落,身後走出一條大漢,八尺身材,立若泰山,大踏步走到那參客面前。那參客見了大漢這氣勢,嚇得節節後退,大漢卻不依不饒,慢慢走上去。臉上的笑容略帶驕傲,彷彿貓盯着一隻老鼠。
屠彪見了,不忿之心又起,愈待起身,卻被完顏極按住。完顏極道:“哥哥,切不可意氣行事。”屠彪心底焦躁,可還能聽懂完顏極話里意思,哼一聲,又坐回去。
參客一直後退,不期撞上櫃枱,伸手向後摸,沒有了退路,大漢已經欺到跟前,參客見後退無路,索性不再走,反而硬起身子,一拳砸過去。大漢見他拳頭過來,也不躲閃,這是臉上掛笑瞧着他。待拳頭到了身邊,才猛地出手,緊握住那拳頭。參客想要抽手,卻覺得拳頭被鉗子夾住般疼痛,頭頂汗水直流。再看大漢,仍舊笑眯眯瞧着自己,只不過臉上多了幾分得意。
參客大怒,吼道:“我操你奶奶。”另一隻手跟着砸向大漢臉。大漢微側頭,躲過拳頭,膝蓋前曲,撞向參客小腹。參客覺得小腹一陣酸痛,彎下腰。大漢低頭問道:“小子,還罵嗎?”參客一手捂着小腹,慢慢抬起頭,咬牙道:“我,我不罵了。”
馬公子這時緩緩走近,到大漢身邊:“陳師傅,他好像還不太服氣。”大漢偏頭問道:“還請公子教個法子,讓這位朋友心服口服。”馬公子道:“那就讓他飛吧。”大漢點頭道:“那可是便宜這小子了。”馬公子道:“我爹叫咱們出來,是為了陸大人的事,有人不服氣咱們,這次就先便宜他們。下次再見了,再給他好看。”
大漢笑笑:“那就聽公子的。”說著話,也不顧參客反應,抬腳一踢參客身子,把參客踢到半空,右臂勒緊參客胳膊畫半個圓,稍一用力,輕聲一喝:“走。”參客整個人成了一隻木樁,衝破門帘,徑直飛出。
馬公子見了,盯着被參客撞破的門帘笑道:“陳師傅的本事……”說著話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淡,原來那參客竟又順着破了的門帘飛了回來,還筆直站在馬公子對面,兩隻眼睛盯着馬公子,眼裏寫滿恐懼。
馬公子還沒察覺,那參客卻像泄了氣的皮球,倒在馬公子面前。直到此時,參客才回過神,倒在地上大哭出聲。馬公子眼睛盯着門帘,一擺手,陳師傅上前,踢開參客,眼睛也盯着門帘。
剛才陳師傅動手欺負參客,裴關便要出手,又被完顏極攔住,這時見了這狀況,三人都吃了一驚。要知道,把一個人從屋外扔到裏面並不是什麼難事,可要把一個人安穩扔進屋裏,還能站立可要真本事。三人見了,也是一駭,都盯着門口。
屋裏眾人遲疑之際,門帘慢慢挑開,走進來一個少年。那少年十八九年紀,身材修長,面貌俊朗,腰間懸一把青銅長劍。當下雖是寒冬,那少年衣着卻不多,只穿了一件麻衫,樣子破舊,卻洗得乾淨。少年臉凍得通紅,一雙眼睛蒼鷹般盯着屋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