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驟變

第一章 驟變

滄瀾國的覆滅,意味着神權時代的終結。

那時候的滄瀾國,看似繁榮,實則內里破敗不堪,早已不復往日的榮光。神州大陸風雲變幻,這樣的帝國最終也如同夕陽西下的太陽,消散落沉,並且再也升不起來了。

后書記載,滄瀾國最後一位公主,封號流雲,師承歲暮。殺戮成性,圈養男寵,天命孤煞,乃妖孽轉世,百姓叫苦連天。

長樂7321年,長胥帝受天命照應,建北陵軍,入伐京師。蘇和戰將與北陵軍裏應外合,假意迎娶流雲公主,在新婚當夜大開城門,北凌長驅而入,滄瀾國陷。

滄瀾覆滅,北陵立國,新帝即位,稱長胥帝,年曆豐平。

因滄瀾隸屬神權,十大氏族的子弟,成年後都會擁有神力,為怕捲土重來,遂長胥帝又建立九星舍,大肆抓捕在逃者。又令十大氏族五族內男子入極刑,老者入斬刑,女子為妓。未滿冠者,流配苦寒之地,剝奪其終身自由,永不歸京。至此,神權時代終結,人權時代建立。而蘇和戰將因解救萬民於水火,甘捐清白與名節,列為勛臣,死後追封請廟,享長生香火。

對於這段歷史,被編撰成書,廣為流傳,北陵之民,上至老翁,下至童稚,無一不曉。即使是現在,蘇家在北陵的地位依然不可撼動,子女皆受郡王封號。

但滄瀾並不是只有蘇和一脈活了下來,當年各大氏族為了保存自己的血脈,拼盡全力掩護年輕人出逃,撕心裂肺、絕望、無助、憎恨充斥着整個都城。

有多少人在夢中驚醒,在夢中死去。

一夜之間滄瀾都城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所有逃出來的子民,匯聚琅郡山明若寺,焚香叩拜,揮劍斷髮,歃血割袍,自封為歲暮天寒。

……

……

這世間,緣分一詞妙不可言。

世人皆知,藥王谷廣施恩德,救死扶傷為民除病,妙手回春仁心仁德。卻不知,藥王谷來自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名叫歲暮天寒。誰能想到,百年後的北陵,竟然託人聯繫藥王谷,願花大代價求藥王谷的“溫聖娘子”出山,保住君王性命。

“皇帝,你要死了,我救不了你。”

宮殿裏,一位蒙面女子立於床前,俯視皇帝說道。天命難違,即便是藥王谷和玄門聯手,也不敢與老天爭命,那可是無數人的怨氣凝聚而成的詛咒,豈是那麼好破的。

大殿內的皇帝早已瘦骨嶙峋,寬大的帝袍穿在身上就像是蓋着厚重的被子。他奮力抓着此女的裙擺,雙目圓睜,滿是驚恐和不甘。

京帝躺在床上,眼神里充滿了求生的慾望,他在祈求,卻無法開口。

蒙面女子任由他抓着衣擺,數個月來,她親眼看到了皇帝一步步走向死亡,看到了他的眼神從希望到絕望,看到了野心的暗淡。隨着死亡的臨近,他所承受的痛苦也在不斷地增加,無數人的怨氣匯聚在一起,化作了北陵皇族的一種詛咒,如烈焰焚身,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復一日地忍受,最終自然消亡。

原來,怨氣真的延續至今。

“你聽,鐘聲響了。”蒙面女子道。

琅邪山明若寺,乃上古元年神祇滄瀾古國之遺迹,在戰爭的洗禮下依舊屹立不倒。文史記載中唯有一行字:琅郡明若,神衹聆意,可達天音,上古持之,可達天際。

六百七十二年前,北陵先祖長胥帝借討伐禍國殃民的流雲公主名義,與滄瀾帝國的蘇和戰將裏應外合,征討滄瀾直入王城,流雲公主則在琅郡山明若寺被處以血祭。

琅郡山明若寺的鐘聲止於流雲公主的歸去,而之後的第一聲卻是在長胥帝的長逝。

至此傳言紛紛,經過幾代帝王的驗證,這片區域最終變成了北陵的夢魘,再也沒有人敢踏足,直到第五任皇帝登基,琅郡山明若寺才被封印,皇室子弟都不能靠近。

古籍記載:琅郡明若之鐘,久久不鳴,但凡一響必定是王族有人將死,這是冥音。

所以當明若寺的鐘聲從遠處慢慢傳來的時候,北陵皇宮大殿之外密密麻麻地跪成一片。

這聲鐘響古樸沉悶,隨即又是一聲,肅穆綿長,直到最後一聲響起,恢弘激昂,響徹長空。

從遠方逐漸傳來的肅穆鍾音讓眾人心血不定,雖然早已耳聞,但親身面對這種詭異的情況,還是有些承受不住。

都說琅郡山明若寺里附着流雲公主的冤魂……

眾人埋着頭,跪着地,聽着這肅肅鍾音,一個個都是心神大亂,氣血翻滾,但是他們不敢吭聲,只能硬撐着在原地。怕,但不敢走,哭,又不敢哭,只能跪着,等待着裏面的消息。

“跪叩!”前方尖利拖長的聲音傳來,站在前方身子側頭微低的宦官拂塵一揮,一語頓挫昂揚。

眾人皆頭隨雙手同時觸地,額頭正正觸至地面,誰也不敢投機取巧地矇混過去。

就在此時,宮殿大門打開,一個黑衣蒙面的女人從裏面走了出來,長發披散,長裙及地。有膽大者悄悄抬頭望去,心中充滿了敬畏。

殿內長燭明火通亮,殿門一開,一股葯香自內而出,蒙面女子手持宮燈,立於殿門口,站在階梯之上,俯視朝臣國戚,淡然道。“鐘聲停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這才發現,鐘聲已經停止了,緊接着,大殿裏面哭聲漫天,所謂何事不言而喻。

北陵歷六百七十二年,琅郡山明若寺鐘鳴,京皇帝歿。

“這種詛咒,沒有人能躲過,就算請了藥王谷醫治,該來的還是會來。要知道,天命難違,這一點,蘇家應該最了解吧。”

蘇家是北陵大族,以驚世詭辯和上古卜玄聞名天下,是僅存下來的神裔時代的純正血脈蘇和的後代,按照品級,蘇家當代家主和蘇家嫡系子弟都跪在王室的後面。

蒙面女子緩步而下,眾人讓開一條道路,最終走到蘇家家主面前。“蘇大人,你自己家的後事也要儘快準備了。”

蘇家現任家主蘇海慘白着一張臉。每次冥音響起,不出三月,蘇家都會有一人暴斃而亡。

“眾生聞,煩惱輕,智慧長,菩提生,離地獄,出火炕,願成佛,度眾生。當年有一守廟老僧,向路人宣講,每日如此,不厭其煩。”蒙面女子佇立在蘇家現任家主身旁。“後來,你先祖冒犯琅郡山明若寺,燒了廟堂,殺了老僧,種下了因,於是便有了這百年來的果,可因易結,果卻難解。”

蘇家現任家主蘇海看着蒙面女子,神色複雜。

“蘇大人,保重。”蒙面女子提着宮燈,轉身離去。她奉詔從南沙荒漠入北陵王城,千里迢迢而來,就是為了能親眼看見這座王城。從國破至今,族中規定,不得族長允許,任何人不可靠近北陵王城,違者即為叛者,叛即死,永不歸寧。她是有多大的幸運,才能親入北陵王城,親自近距離看到北陵君王,還有北陵的蘇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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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杯酒釋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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