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顆不幸的糖果（上）

洛伊在5歲時對着流星在天台上許下了他的願望，他希望他這一輩子，能有吃不完的糖果。至少吃糖的時候，他的媽媽不會訓斥他，不會藉著酒勁對他毆打。

洛伊睜開眼睛，想着上帝或許能聽到自己的願望，幫他實現，便順着梯子爬下來，躡手躡腳地走回房間，蓋上被子甜蜜地睡了過去。夢裏，他夢見了數不盡的糖果，還有一個陌生的面孔，他們相擁着，一起吃糖果，多美麗的夢啊！

當他再次醒來時，家裏來了不少人，小洛伊聽着他們的談話，但也沒聽懂太多，大概就是，他那從未謀面的爸爸死在了戰場上，不，應該並不是從未謀面，在他更小的時候，他見過爸爸，只不過毫無印象了而已。

對於洛伊來說，這其實並沒有什麼影響。跟平常一樣上學、生活，老實巴交的洛伊深受老師同學們的喜愛。終於在他18歲的那一年，他們極力地推薦洛伊去首都的一所大學讀書，接受更好的教育。

洛伊長得瘦弱矮小，不愛說話，兜里總是揣着幾枚糖果。在首都的同齡人看來，洛伊不過是一個弱小自閉、可欺負的對象，老師們也僅是把他當成免費的勞工。

勞爾先生騙了我，首都並不好。洛伊傷心地捧着足以把他擋住的一摞書本想着。

洛伊把書搬進了奎恩先生的辦公室。在這，他看到了一位美麗清純的姑娘，一席潔白的長裙，優雅地站在奎恩先生的面前。那位姑娘也充滿好奇地看着他，他害羞地低下頭。

先生，這是誰？

洛伊？應該是這個名字，我的學生。

學長好，我叫琳，是新入學的學生。

你…你好，我叫洛伊！

洛伊的憨厚逗笑了琳。

奎恩先生抬起頭，洛伊，你今年多大？

先生，我今年22歲。

奎恩上下打量着他，看得洛伊渾身發毛。

琳，你先出去。奎恩站起身，問道，我這有一份更好的差事，你是否願意去做？

是要離開這裏？

是的，去做一名軍人！光榮的戰士！

可是我什麼都不會，我身體也很差…

你的年齡合適，並且，你矮小的身材，正適合這份差事！

就這樣，洛伊被莫名其妙地安排進了軍營，伴隨着每天辛苦的訓練和不菲的收入。軍營里的苦日子並沒有讓洛伊倒下，真正崩潰的是訓練了僅僅訓練了一個月的體能后，洛伊被分配到了他最恐懼的部隊—空軍。

他恐高，可長官們並不這麼想，身材矮小的他可以輕鬆地在狹小的飛機駕駛艙里自由活動，靈敏異常。

每次飛行時，他總是要吃很多糖果才會緩解。舌尖里散發甜甜的味道、咀嚼的動作都可以幫他緩解高空飛行的緊張感。

慢慢地，洛伊發現自己好像適應了這份差事，恐高的壓力漸漸淡去，飛上高空帶給他自由的感覺，感覺自己像一隻小鳥，可以在天空中自由的飛翔，更何況，在飛行中，可以吃到國家提供的最好的口香糖，哪怕它其實並不甜。

今天的飛行訓練結束了，洛伊熟練地整理好物品，帶上他心愛的糖果，走出了駕駛艙，迎面走過來的，是他的長官。

洛伊，今天的訓練結束了。長官對他說，你是我見過最棒的飛行員。

這種話，長官對好多人說過。洛伊心想。

不過從今天開始，你不用再做飛行員了。

洛伊不明白長官什麼意思。

長官有些尷尬，

你沒有聽廣播么？

洛伊雖然沒有聽廣播，但他也隱隱約約地聽到了戰友們的討論，大概便是自己的國家已經不用再打仗了。這應該是好事情。

洛伊和戰友們被要求呆在宿舍，沒有人通知，便不要出來。

洛伊躺在角落，嘴裏含着一枚糖果，聽着戰友們喝酒打牌的嘶吼聲，想閉上眼睛睡覺，可吵鬧的聲音讓他無法入眠。大概是明天沒有訓練任務吧，他們便不會早睡。

第二天，洛伊和戰友們被帶到了演練場集合。一個外國軍官在四處打量着他們，嘴裏嘰里咕嚕說著洛伊聽不懂的話，其實也不用聽懂，自家長官諂媚的表情，和外國軍官鄙夷的表情已然說明了一切。

外國軍官說完，便離開了軍營。自家長官帶着無奈的語氣，帶洛伊他們走出了軍營，軍營外，站着黑壓壓的外國士兵，正端着槍嚴肅認真地看着他們。

洛伊迎來了新的工作，他要去國家北面，沿海修建堡壘。

這次的工作，沒有報酬，沒有糖果，甚至沒有休息。不過卻又很多熟悉的面孔，他曾經的老師們，現在正作為帝國的工程師工作。洛伊每天的食物，只有幾片乾巴巴的麵包和飄着幾顆西芹的清水。

在這裏，洛伊每天都遭受着訓斥和鞭打，更無法忍受的是，他沒辦法獲得一份糖果。

更讓他們恐懼的是，有一天，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被活活抽死了。

洛伊和戰友們人人自危，生怕這慘烈的悲劇會發生到他們自己的身上。

幸運的是，他又遇見了那位外國軍官，他把洛伊從無數苦工里救了出去。因為他們國家的飛行員越來越少了，洛伊之前的飛行成績，和他瘦小的身材被破格任用為帝國的一位轟炸機駕駛員。

僅僅熟悉了兩天轟炸機，洛伊就被發派了任務，因為他通過了一項考核—帝國確定他沒有什麼政治傾向，甚至沒有什麼家國情懷，他就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喜歡吃糖，僅僅如此。

他的轟炸目標據說是自己國家曾經的盟友，這一點他也不是很清楚，他的任務僅僅是跟着前面的轟炸機，到達地點后，聽隊長的指示，將幾百公斤炸藥開艙放下去，再跟着返回基地即可。

很簡單的任務。洛伊按照計劃跟隨部隊，向目標飛去。雖然他已經接受了半年的飛行訓練，但真正意義上的戰鬥，這還是第一次，他嘴裏嚼着近一年沒有碰過的口香糖。心裏難免有些緊張。

洛伊！投放炸藥！

洛伊回過神來，緊張地打開彈藥艙門。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他將親手炸毀村莊、農場、甚至很多人的生命。這讓他產生了恐懼感。

洛伊！你在等什麼！該死！就知道這些外國佬不可靠。

洛伊按下了按鈕，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他將炸藥投放偏了，僅僅是墜入了一座荒山上。

你等着，該死！隊長在對講機里怒斥洛伊，不停地謾罵。

忽然，隊長停止了謾罵，反而驚恐地說，敵軍的戰鬥機來了，注意，保持陣型！

洛伊急忙調整方向，跟着隊長，按指定方向返回基地，可洛伊的飛機還是被擊中了，洛伊勉強控制着飛機，在一片荒地上迫降。

洛伊收拾東西，離開駕駛艙。第一次的飛行戰鬥，讓他心有餘悸，看來飛行，並沒有很樂趣，更多的是來自自身的恐懼。他拖着疲憊的身軀帶着他心愛的糖果向北走去—因為南面是一望無際的海洋。

他看到了兩個端着槍的士兵向他走來。

好在，他們說的話，自己是能聽懂的。

洛伊說明情況，士兵們帶着他回到了軍營。

讓他不理解的是，他又一次坐上了飛機，而這一次他是以盟軍加入的，目標是將他俘虜的那個國家。原因很簡單，盟國的飛行員也不多了，洛伊雖然幫助過帝國執行轟炸任務，但他的母國是盟國，是可以信任的夥伴。

世道變得真快。洛伊心想。

看起來，這的人更加友好，軍官也對他很好，可當他提出是否能離開戰場時，他還是挨了一拳，不過更多的是家國情懷和一些讓人昏昏欲睡的大道理。

大道理或許聽不懂，但拳頭和冰冷的槍管是實打實的。洛伊不得已再次進入駕駛艙，開往帝國的城市執行轟炸任務。

這次的任務，執行得很順利，洛伊也並沒有犯下什麼過錯。只不過，他沒有吃那份口香糖。

他感到有些噁心，因為他看到其他駕駛員嚼着口香糖，像玩遊戲一般漫不經心地執行任務時，那神情，就像是討論昨夜那首藍調一樣。

或許，是這裏的口香糖並不好吃。洛伊安慰自己。

這樣的任務，執行了有近十次，卻長達一年。大部分任務，洛伊和他一樣大小的年輕人執行的都是簡單、安全的任務---去炸毀村莊和農場。每次文化課軍官們告訴他們，為了正義而戰、打倒霸權、打倒毫無道德的侵略，這樂樣的任務是否真的是這些軍官下達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