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後的夜晚
他拿起長笛,於懸崖邊吹奏,在清風和梨樹的庇護下,他起舞,且聽風吟。
他的人生就像一個巨大的bug。
三百個日夜,苦悶如海水沖刷,牽動心弦泛起潮汐。
兩點一線的狀態,通勤時搖晃的公交車,即是他生活僅剩的避難所。
在那逼仄車廂內,透着車窗望着大千世界的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光景的熙熙攘攘,時常把他引回記憶的校車裏。
幼兒園的校車,載着每晚路途最遠的孩子們,在無盡的昏暗裏,窗外斑駁陸離的光,一片一片破碎的打在臉上,像怪獸般可怖。
那時他還哭着鼻子,緊緊倚着姐姐,對抗窒息的恐懼,盼着窗外家的方向。
曾經漫漫的校車途,是世界對他揮下的第一記拷打。
而今在公交車上,攥着一腔孤勇,走過人生路口上的一間逆旅,他似乎難以逃脫了。
回到家后,他簡單洗了把臉,抓起茶几上的藥片,胡亂的塞進嘴裏,然後便這樣對着天花板發獃。
他看到了頭上懸挂着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那一刻,他在祈禱着它快點下來。
生活就是這般孤獨,從小便是。他掏出手機,看着或是同事或是僅逢一面的陌生人分享着自己的生活。他很奇怪,為何他們總有說不完的話題,去不完的地方。
“聖誕節快樂。”
看着微信上群發的消息,他放下了手機,是啊,今天是聖誕節啊。
他有些餓了,起身看了眼冰箱,卻只有腐爛的蘋果和各種各樣的速食。隨手抓起一袋,便用熱水泡了一下。
“壞了……”他自言自語,但卻並沒有停止嘴裏的動作,反而吃的更快了。
吃完,他蜷縮在沙發上,他想睡一覺。
在一陣手機鈴聲中,他醒了。是他那慈祥的老闆,他先是帶來了節日的問候,又是工作上的安排。他沒有拒絕。
或許他從未拒絕過任何。
時間已經很晚了。誰還會打電話呢?
“你的葯是不是快沒了,明天來我這裏複查一下,我再給你開點。”是他的醫生。
他隨手看向桌面的藥瓶,“還有幾片,不過大夫,你這葯,它真的有用么?”
那邊沉默了一會,“帕羅西汀應該是市面上最有效的葯了,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你自己的調節,單是用藥治不好你的病。”
他煩躁的掛了電話,坐在筆記本前,就這樣發獃。
屋外,傳來了煙花爆炸的聲音,他來到窗邊,看着遠處爆炸的花火,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一抹笑容。
自從他確診已經有一年了,他每天都是這樣過來的,不過今天的他,在煙花下似乎難得開心了一下。
完成了工作,他來到淋浴間,看着壞掉的熱水器,忍痛洗了個冷水澡。
如果就這樣,那便這樣……他不知呢喃着什麼,腦子昏沉沉地倒在床上。
夢裏,他看到了一群精靈,帶着他來到了一顆蒼天大樹下祈禱,在清風的吹拂下,他聽到了遠處豎琴的聲音,他循着音樂走過去,卻看到了無盡的黑暗,就好像被裝到了一個沒有縫隙的箱子裏,他鉚足了力氣想要衝出去,卻毫無作用。沮喪時,他看到了遠處的河流。
在十二點跳入冰冷的河裏,在入水的那一刻,他彷彿成為了阿姆斯特朗,游向了他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