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夜星光照幾許
已然深夜,月明星稀。
不過,天空中星斗數量雖少,質量卻高,很是璀璨,大有與月爭輝的架勢。
在這僻靜地方的夜晚,沒有什麼烏鵲,只有幾隻討人厭的烏鴉。
它們在屋外“啞——”,“啞——”的鬼叫,不知道是為了慶祝誰的死亡,很難聽。
荒廟年頭久了,屋頂、牆壁都被摧殘的破破爛爛,從外往裏看,隱隱約約能看清個六七分,有些許迎春苑中欲拒還迎的滋味。
星光順着縫隙爬了下來,落在苦苦求索、良久未眠的那個老人的臉上。
他從山中上路后,一路上都在講說樵幫的事迹,目標是擴大影響,增加樵幫子弟。
為了白天能有更好的狀態,夜晚必須是要睡好的。
只不過不知為何,今夜的他很是惆悵,難以入眠。
不知道是被哪個娃娃的問題給勾起了回憶,還是被看似徒勞無功、反覆多遍的講說刺破靜心,總之,他很傷感無奈。
老王頭走出孤廟,仰頭望天,一時間差點老淚縱橫。
這個不起眼的夜景,那些沒人注意的星斗,在老王頭的眼裏被賦予了深刻而複雜的內涵。
一瞬間,他的腦海里蹦出了很多很多:有種種未了結凡塵往事,那些說不清的愛恨情仇,那些逐漸淡出歷史的煙塵…還有那一個個生前仗義執言、死後長埋故里的俠士,他們無名無姓,誰還記得呢?
不過他感懷最多的還是關於樵幫,那幾顆寥寥卻閃亮的星星,不正如這年輕的樵幫嘛。
樵幫發展至今才百餘年。
雖然幫中數千子弟不如儒生遍佈天下,樵幫所在道場不如道教橫立數山,所修術法不如佛教淡恬…
但樵幫中眾師徒都是目標堅定者,他們眾志成城,一步一步向前去,要勇敢的登上歷史的舞台,去與三大門來“爭輝”,努力立足於這塵世間。
“為了樵幫奔勞一輩子,這就是我的命啊。”
“老夫十有五而入世,先志於學,僅僅花費三年便精通詩詞歌賦,長嘯一聲遂成章,飛花落葉皆是詩,隨手一吟,可震動詩壇,只是奈何作詩賞花終歸是器小,便舍了;後轉為修儒,感懷天理之心,誓要立功立德終立言,於是發奮數十年只為一朝成聖賢,奈何前賢累累,看完魯、張等聖賢之為,瞠目結舌,嘆困於心境,無有作為;最後遠赴三千里去求佛問經,佛法澄澄,可終非正道,來世難覓,怎可枉費心機?唉,終是廢去半生,乃知樵幫所為天下者才是正途。”
“俠之大者,當是為國為民。”
“民乃為國之大者啊。”
老人感懷了一番,對着黑暗自言自語,嘴角上的嘲諷之意按耐不住,就那樣站了半天,最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自顧自笑了,又愣了愣。
他轉過身去,用枯槁的手指在牆上寫下四個扭扭曲曲的大字。
“星火燎原。”
四字入石三分。
一切都隨風去了。
……
同一片天空下,不同人看着同樣的景物,也會有不同樣的心境。
正如魯儒所言:“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你們吵鬧。”
此言有理呵。
在安山城城西的一處宅院裏,劉威看着稀鬆的星斗,細細回憶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臉上烏雲滿布,眉頭緊鎖。
有兩件事情值得一提。
一件是關於他的好大兒的,這要放在前面。
兒子不能修仙,
他這個做父親的何嘗不心痛呢?
誰家父母不望子成龍,誰家父母不望女成鳳。他劉威也曾夢過,他的好大兒,天賦極高,高則拜入三教之一,修得一聲好本領,入江湖遨遊,成就一番偉業;低則子承父業,混入府衙,當個快意捕快,一月掙十五兩那白花花的銀錠子,攢筆錢,娶個屁股大的老婆,再生個好大兒…
要是精力旺盛,顧家之餘,還可以偶爾去勾欄耍耍聽聽曲。
那可以開開眼、享享福,多麼快樂啊。
百利只有二害,就是傷身傷財。
不過可以忽略不計。
察覺到有人靠近,再加上那股熟悉的香味,懼內的劉威便趕緊止住逐漸走偏的想法,如做賊般飛速擦去口水。
“夫君,在想什麼呢?”
一位美婦人裹着香風,蓮步輕移,停住然後緩緩坐下。
她輕輕摟住了劉威的腰,將尖尖的下巴放在對方肩上。
這個美婦人是劉平富的媽媽,叫做趙瑩瑩。
她今年已經三十四歲了,日常生活雖很節儉,但保養還算得當,風姿依舊綽約,瞧那硃唇皓齒,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婦人。
劉威本想說些什麼。
但還是打住,輕抬右臂抱住婦人,不再言語。
趙瑩瑩是個聰明人。
她看出了劉威眉眼中藏着的焦灼,咬了咬朱唇,輕笑道說,“夫君何必焦急呢?若是有關私事,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和我再操心也起不了什麼作用的,還不如看開點;若是公事,相公作為一個普通的捕快,頭頂上有都頭,還有縣令…天塌了第一時間也砸死個高的。”婦人不動聲色的貼緊劉威,將頭埋進對方的懷抱中,聲若蚊蠅,“關於私事,妾身有個建議,不如我們抓緊時間再要一個……也算是減輕了富兒的壓力,我怕平富成天因為不能修仙,悶悶不樂出什麼毛病,那才是影響一輩子的大事。”
劉威被自己娘子的前半句話給一驚,差點閃了老腰。
妻子的性格向來直率,也是自己的知心人,所以很多事情都是趙瑩瑩在給他出謀劃策。
只不過,今天這個確實“駭人聽聞”了些。
但劉威的確沒有動過那方面的想法。
這下子猛的被婦人提到,他感覺一下子有些癢,心跳也加快,這是是心動的感覺。
陰霾一掃而空,天空中的月亮很大很白。
劉威嘴角微微上揚,嗯了一聲,便低頭用帶着胡茬粗糙的下巴去蹭對方光滑的臉蛋。
那婦人躲躲閃閃,臉色羞紅,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屋裏的床咯吱一下,可能是劉平富翻了一下身。
兩人立馬正襟危坐,不再胡鬧。
劉威抬頭望了望月光下銀白的樹枝,壓低聲音道,“瑩瑩,你有沒有感覺到,生病後,富兒那孩子有些陌生了…”
“哪方面呢?”
“富兒比以前更沉默了,而且很多事他也記不起來。”
那種銘記在骨子裏的敏銳讓他這個捕快無法忽視很多細節。以前辦案的時候,他最喜歡抓細節,一個一個的細節加起來幾乎就是事情的真相,只不過,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太清楚為好。
“相公!”
趙瑩瑩有些生氣。
“瑩瑩,我沒有別的意思,你知道我…”
美婦人嗯了一聲,沒有搭話。
天確實很晚了,秋夜的風帶着涼氣。
劉威將外衣脫下,蓋在他夫人的身上。
兩人的腿靠在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屬於他們兩人的沉默被打破。
“夫君,真的沒有辦法了嘛。”
婦人在黑暗中眨了眨水靈的大眼睛,眼眸中充滿希冀。
劉威知道她想說什麼。
因為無論發生了什麼,對她而言都沒影響。
她只知道,劉平富是她的孩子,永遠都是。
劉威撓撓頭,無奈道,“瑩瑩,這個修仙一事我也說不準,我是以刀入道,所以對其他的那些只了解些許皮毛,不如你給你那遠房親友寫一封信,他們應該還念些舊情。”
“寫什麼呢?”
劉偉避而不答,慎重道,“等下一年書院來的時候,他們不是講求什麼資格嘛。不如先讓富兒去耍三年,就算是三年後境界毫無進展,被刷下來也沒啥影響,也算是圓了他的仙俠夢。”
“嗯,我去試試。”
兩人又沉默了一陣。
趙瑩瑩再次發問,“讓平富加入樵幫何如呢?”
“感覺不靠譜,但我說不準。”劉威想起了那個老人,那個不太講究的說書人。
以他的實力,居然無法看清老人仙道的底細。要麼是普通人,毫無境界;要麼是高手,境界內斂。
“對了,一定要讓富兒練好無影步吧,江湖兇險,可不是稚童的小打小鬧。”
劉威嗯了一聲,不再多言。
要不是是因為那場大病,劉平富不會變得如此“無能”。
那是個雨夜。
一病醒來就遭此變故,真是讓人絕望。
另一件就是關於最近的連環殺人案。
一開始這個兇案沒幾個人關心,畢竟死人嘛,常有的事。
就算是不被壞人殺死,要是遇見個什麼天災人禍啊,說不定也要死。您要是讓那京城裏負責統計的機構提供個劉氏王朝每年因災禍死亡的名單,說不定要被那長度嚇得顫腳呢,不過看那主管的官員倒是健康活蹦亂跳的很呢。
只不過由於後續的另一起案件,就引起了某個大人物的注意。
沒錯,在安山縣中,值得一說的大人物就是李道宏李縣令。
李縣令對此案的重視,直接導致查此案的捕快數量翻了好幾番。
這套光明正大的操作,連劉威也笑了。
他是此案的主辦人員,一開始還嫌人不夠用呢,脾氣發了好幾通,也沒他娘的卵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