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生命於此不死不休
生命的表象總是多種多樣。
同樣的一種植物,有些長得討人喜歡,而有些就讓人避之不及。
霧氣瀰漫的森林中,數千名身上長着各式奇怪植物的組織成員正在艱難向前推進。
阻擋他們的也是植物。
離村子還有五百米左右的距離,相比之前,組織的龐大隊伍明顯縮水了很多,樹林中不斷的傳來滲人的慘叫與怒吼。
散發致幻孢子的鮮花,噴吐毒液的蘑菇,揮舞着堅硬枝條的高大樹木,地下無數涌動的藤蔓…
穿行在其中的組織成員瘋癲狀的跪地哭泣或大笑,隨即被鋒利的枝條刺穿掛在樹上,身上長出無數花朵,而花朵張開繼續散發著致命的幽香。
地下涌動的藤蔓時而騰起把地面的人拉入早已準備好的蘑菇池中,劇毒的汁液瞬間將其包裹,在慘叫聲傳來之前就已化作白骨。
隱藏在樹冠陰影中的巨大食人花吞咽着長着同類的人類屍體,等待着下一個走到樹下的獵物。
數以萬計的松針蓄勢待發,將每一個靠近的入侵者貫穿千萬次后,吮吸着他們體內的血肉。
往日寂靜的森林中慘叫聲不停響起,而每一處響起慘叫的地方,來自組織成員體內的能量會被各式植物吸收,反饋至整座森林中。
龐大的綠色地獄吞咽着每一個膽敢闖入的入侵者。
“尊上!尊上救我!”
一個身後數條藤蔓已經被腐蝕殆盡,連帶着後半身都幾近消失,僅剩森然白骨的組織成員手指扣在土裏逆着人群爬行。
凄厲的叫喊聲從那張因痛苦扭曲變形的臉上發出,讓周圍的組織人員都避之不及。
下一秒,從天而降的綠色尖頭終止了成員的叫喊,僅剩的半個身子被瞬間釘入地里,轉瞬被地里涌動的不知名植物吞噬。
尖頭來自一對由藤蔓組成的巨大羽翼一側。
帶着黑色兜帽的人影立於紅色兜帽面前,躬身行禮。
“報告尊上,村子前面那邊空地的神力封鎖確實已經減弱,屬下在距離村子內部十米的位置依然可以保持飛行。”
“但繼續往前,屬下體內的神力種子依然會快速流失能量。”
在周圍的怒吼和慘叫聲中,兜帽五人的周圍卻是一片空曠,幾人前進的方圓五米範圍內,樹木和鮮花紛紛枯萎倒下,涌動的地面也保持平靜。
“沒關係,我們前期利用原初之種在外圍引導釋放能量已經消耗了那個持有吾主權柄之人大量的能量。”
紅色兜帽人揮揮手,示意麵前的下屬起身,接著說道。
“沒發現嗎?相比之前,這次的這片森林的防禦範圍已經小了很多。而且吾主忠實的從者們正在繼續消耗着那人的能量,在我們穿過這片森林之後,那道屏障必然會消失。”
“即使屏障還在,吾主的從者會幫我們攻破它!”
說話間,紅色兜帽下一根尖刺甩出,將一名從前方受傷潰逃的組織成員吸成乾屍。
“用你們的血肉!”
紅色兜帽張開雙臂,狂熱而充滿蠱惑的聲音回蕩在慘叫之中。
無數細小藤蔓從兜帽之下的身體中探出,延伸至每一個組織成員的身前,噴涌着細密的白色煙霧。
“掃平前方阻礙!”
精神與肉體的雙重鼓舞之下,已經開始怯戰的成員眼中,恐懼再次被狂熱所取代。
“吾主將降臨與此世!”
即使已經被樹枝刺穿五臟六腑的從者,
依然操縱着自己所有的食人花,啃食着周圍一切能看到的東西。
“永恆的綠洲將覆蓋大地!”
全身肌肉隆起,已經看不出人形的怪物躍上枝頭,將樹冠中的食人花藤蔓扯斷,刨開地面,將噴吐着毒液的毒液的蘑菇咬碎在已經半邊化為白骨的口中。
“奉獻血肉之人將與聖樹同在!”
周身流膿,四肢五竅都噴吐着毒液的從者,腹部不斷膨脹,直到整個人像一個巨大氣球后劇烈爆炸,各色毒液腐蝕着周圍一切。
劇烈腐蝕下即使是樹榦也在發出滋滋聲冒着白煙。而被毒液噴濺的從者,痛苦反而進一步刺激了他們眼中的瘋狂
“祂將賜予你們無上的權利與無盡的生命!”
隊伍最前方,無數半邊身子長滿鮮花,另外半邊只剩白骨的身體甚至不知道身體已經死去,依舊憑着生物的本能不斷向前。
直到失去所有力量跌到,然後被後面衝上的其他人踩入地面。
“一切為了吾主!”
狂熱,信仰,死亡。
一切能形成一場永不停歇戰爭的要素,已經被全部投入了這口綠色的大鍋里。
沒有戰略,沒有計謀,只有無盡的廝殺與前進,自然展示出了物競天擇的另外一種方式,瘋狂主宰了這片森林的一切。
生命於此不死不休,直至最後一人倒下化作這片綠色地獄的養分,或是最後一片花叢枯萎成為怪物的早餐。
……
而與安冉意識連結的洛牧,也能通過同源的能量感受到森林中發生的一切,甚至在安冉意識渙散的時候,洛牧還可以替她操控外圍的植物。
但是洛牧對於外面的一切混亂並不在意,因為他在講故事給女孩聽。
而故事也已經到了尾聲
除了把能量逐步轉移給洛牧之外,安冉已經失去了堅持下去的理由。
老人殘缺的記憶中,洛牧勉強拼湊起了整個故事講給安冉,故事很短暫。
老人提前兩天去看望她,但是看到她去了醫院。老人跟隨其後,在診室門外聽到了安冉絕症的消息。
突遭打擊的老人腦溢血發作,搶救之後便成了那副樣子。拾荒勉強維生,紛亂思緒中懷着一個攢錢治病的夢。
而夢境在某個雨夜消失,憤怒的某人殺死了一隻老鼠。
但是除了眼角滑落的淚水,安冉已經連悲傷的表情都做不到,甚至無力再開口說話,就連意識中的交流也是時斷時續。
原本還有一絲血色的臉龐,此時已經蒼白的看不出生命跡象,只有微微顫動的睫毛才能勉強證明她還活着。
洛牧能感受到大量的能量正在從外圍的森林中迴流,試圖挽救這具生命快速消逝的身體,但能量的注入無濟於事。
安冉的身體就像一個漏勺,之前能讓她多次復活只是因為整個碗裏的水位高於勺子,但是現在水位已經下降了太多。
現在即使停止外圍所有的防禦,所有能量加起來也不夠,蓬勃且充滿生機的能量從安冉身邊不停溢散,一部分消失不見,一部分被洛牧吸收。
召出光幕,洛牧本來所剩無幾的倒計時在不斷上升。
“可以…把我放到山楂樹下嗎?”
安冉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響起。
洛牧沒有回答,只是操縱着幾片葉子將安冉抱起,走出屋外。十二月的山村裡,屋外大概不到十度,陽光顯得有些陰冷。
洛牧走到山楂樹旁,葉子緩緩落下,把安冉靠着山楂樹放好。
龐大的生命能量的刺激下,枯萎的山楂樹開始重新抽出綠葉,枝頭上嫩芽開出白色的小花。
隨即花朵凋謝又迅速長出果子,果子由小變大,由綠轉紅,片刻,一串串鮮紅的山楂便掛在樹梢。
洛牧接管了安冉操控的植物,召出四五片發光的葉子環繞在院子周圍,溫和明亮的光芒驅散了冬日清晨的寒冷,好像陽光最盛的午後。
陽光下,安冉努力的睜開雙眼,看着綠葉與紅果相間的山楂樹。
洛牧知道,這就是故事的最後一幕了。
一顆熟透的山楂從枝頭掉落,掉到了安冉的手上。
安冉用盡最後的力氣,顫抖着舉起手,仰着頭把山楂放在眼前。
陽光照在山楂上,把蒼白的臉色映出幾分紅暈。
安冉笑着。
笑的像記憶里那個在樹下撿山楂的小女孩,又像是那個端來一小碗山楂糕的身影。
柔和的光線下,女孩閉上了雙眼。
舉起的手緩緩垂下,落回身側。
“山楂糕真好吃啊。”
她說著,隨後就再沒了響聲
握拳的右手緩緩鬆開,紅彤彤的山楂滾落在白皙的手指邊。
輕顫的睫毛停止晃動。
女孩嘴角掛着淺淺的微笑,就像熟睡在了溫暖的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