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城內校場
綠裙少女四人的粥鋪，在一番交談后也被少年邀請過去。
美其名曰是方便互相照看，其實就是擔心他們狠不下心，鎮不住場子，會讓城外的部分難民擾亂施粥秩序。
隨後一直到天黑，也再沒看到任何賑濟的人出現。夜晚的篝火被點燃數次，一行七人把帶來的米糧全部施捨完，確保難民都吃過一頓粥飯後，這才在月朗星稀中一起歸去。
一夜無話，直到天亮。
破曉后的空吾城很冷清。等墨非三人退過房間走出小門后，街道上原本趕早賣粥的眾多攤販，此時竟然變得七零八落，寥寥無幾。
在一個攤位前吃過幾個熱騰騰的包子，隨口一問的少年這才知道，因為有人要在今天上午和空無劍宗的弟子死斗，所以很多好事的人，在昨夜就已經開始提前搶佔位置，只為了能夠就近觀看打鬥。而這些一大早本該出現的攤販，也都一起跑去校場賣早飯了。
能夠燎原的不止星星之火，看來還有八卦之心。這讓知道后的墨非不得不感嘆，這些人是真的勇敢不怕死。
墨非為什麼沒有選擇登山前去挑戰，而是把決鬥地址選在校場這樣的大庭廣眾下，原因之一，是防止空無劍宗輸掉武鬥后惱羞成怒，會對自己趕盡殺絕，痛下殺手。
原因之二，就是和城外的難民有關了。畢竟空無劍宗再是厚顏無恥，想必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下出爾反爾。
所以這場死斗對墨非來說，就不止分勝負決生死這麼簡單，還要費點心思考慮其他，給對方下一個套才行。
而空無劍宗的態度，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不僅沒有壓下武鬥消息的意思，甚至還大肆宣傳，把這次武鬥當成了宗門的一場立威。
因為前往校場的路上，一則消息傳進了三人耳中。
自昨天清晨開始，空無劍宗竟在校場搭建了一處木質牢籠，在城外抓來數百青壯難民后，以十人一組扔進裏面讓其捉對廝殺。並美其名曰，是在為即將到來的武鬥提前熱場。
更有喪心病狂者，其後給廝殺的難民貼上標牌，開始讓圍觀的人對其押注，以此來達到熱場與斂財兩不誤的目的。
一路走去，越來越多的討論聲傳入耳中。有人在喜滋滋中說著贏了多少錢，有人在咒罵那些骯髒難民的無能，竟讓他輸了好些錢，唯獨沒有聽到一句同情與憐憫。
在這一刻，那些曾經和他們一樣的人，彷彿只剩下了豬狗不如。
“你不要太生氣啊…等下揍他們的時候用些力…給這些難民好好出口氣……”看着身前少年的背影，小乞兒跟進幾步弱弱說道。
就連話語一向極少的葉青梧，也在這一刻接了話。
“江湖傳言果然不虛，空無劍宗的行事有些太過分了，你稍後的切磋全力即可，若是受傷，我這次會好好為你治療。”
墨非轉身看向葉青梧，卻是嘿嘿一笑回道：
“你可別說好好療傷這種話，若是不在我身上多扎十幾二十針，我總感覺心裏沒底兒。對了，好幾天沒見，來再讓我給你觀下手相，看看最近有沒有出現什麼桃花運。”
說完就要去抓對方手腕，兩聲輕啐也在同時傳出。
“無恥之徒！”
“死性不改！”
手腕並沒有真的被抓住。只是經過少年這一打岔，三人間沉悶的氣氛也在片刻間煙消雲散。
小乞兒仍在不明就裏中罵罵咧咧，身穿白衣的少女卻已知道，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的少年，
才是真正動了殺心。
三人就這樣一路走去，距離城池中心位置還有很遠距離，已經開始聽到了排山倒海的歡呼聲。
走過街道進入拐角后更是發現，校場早已是人山人海。
此時不過辰時過半，也就是上午的八點左右，距離武鬥的巳時還有半個時辰，校場就已經擠滿了人，再無任何落腳之處。
看着身後仍在源源不斷趕來的好事百姓，回過身的墨非，直接握住了身旁白衣少女的手腕，並在對方的掙扎抗拒中走向人群。
在把人牆硬生生撕出一條裂縫后，三人的身形就這樣淹沒在了人潮人海中。
又是無數歡呼聲衝天而起。
校場的正中位置上，只剩兩人站立的木籠顯得寬敞無比。一個披頭散髮的男子被高高舉起后狠狠擲出，一口濃稠鮮血隨着身體落地噴向天空。
距離牢籠不過一丈的位置，擺放有二十幾口巨大木箱，其中全是堆起的黃金白銀。
箱子的正前方，一名身穿紫色華袍的男子斜坐在太師椅上，上百名執劍黑衣簇擁在旁，隨着震天歡呼一起助威吶喊。
眼見摔落在地的人影，在噴出一大口鮮血后仍要踉蹌站起，顯得格外投入的紫袍男子頓時跳起腳來：“阻止他！別讓他站起來！咬他！上去咬死他！”
牢籠內唯一站立的身影，早已滿臉血污，狀若瘋癲。在聽到身後發出的指令后，想也不想的向前撲去。在踉蹌中一把抱住披頭散髮的身影，在對方無比驚駭的目光中，一口咬在了對方脖頸上。
那雙驚駭至極的眼睛，在這一口咬下的瞬間猛然睜圓，張開的嘴巴如窒息的魚般一陣張合，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隨着滿臉血污的身影緩緩抽離，跪立當地的大漢撲倒在地，一道血箭隨之向後猛然噴射，足足濺出兩丈多遠。
“呵…呵呵…呵哈哈…贏了…是我贏了…我有銀子了…我有一百兩銀子了…！”
徹底瘋癲的身影，發出了一陣含糊不清的聲音，並在轉過半圈后。
這一幕讓人看得人頭皮發麻，心中更是一陣陣反胃。
而斜坐在太師椅上的那名男子，看過噴濺一身的鮮血，伸手直指那道瘋癲身影，更是一邊乾嘔一邊嘶聲吼道；
“去…亂棍打死他！敢噴老子…嘔…一身的血！”
等墨非三人終於擠過重重人群，看到的就是牢籠內九具屍體，和一個仍在抽搐，人已早就死絕的凄慘身影。
若是阻止難民入城，尚可以理解是擔心瘟疫爆發，但是之後不管不顧也就罷，竟然還要驅逐城外的難民，甚至還打死數百人。
到了如今，又做出這般喪心病狂的事，少年對這個自詡空吾的宗門，哪怕不去管那些江湖傳聞，此刻的觀感也已經差到極致。
又是一陣的歡呼聲從身後傳出。
緩步走出人群的少年，就這樣隻身站在在牢籠前面。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眸，看向太師椅上那個仍在擦血的青年，用低沉聲音問道：
“我有一拳，也想和你在這牢籠里打，你敢不敢接。”
青年沒有抬頭，只是抬眸。斜眼撇過牢籠前站立的身影，冷冷道：“你是什麼東西？是在對我說話？”
話音落下，身旁一名黑衣執劍已經同時獻媚道：“竟敢和我家大公子這樣說話？！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兄弟們，上去也給我打死他！”
什麼叫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打死人，恐怕就是此刻這個場景。
墨非滿臉寒意森森的冷笑，看向走來的幾名黑衣男子就捲起衣袖，胳膊卻被人從後面一把拉住。
有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同時響起：
“各位山上神仙！這位小兄弟不知道這裏規矩，冒犯到大家了！希望各位神仙消消氣，老頭子我在這裏賠罪，在這裏賠罪了！稍後有一千兩紋銀送來，全當是給各位神仙的賠罪禮金，希望各位神仙們不要遷怒這位小兄弟！…”
跨步而來的幾名黑衣執劍，在聽到這些話后依舊滿臉怒意，但總算停住腳步向後齊齊看去，似乎在等身後紫袍男子的回復。
紫袍青年整個人縮在太師椅上，隨口回道：“一千兩紋銀，那就只打斷一條腿吧。”
“兩千兩！稍後有兩千兩白銀供奉給各位神仙！”
“那就趕緊滾！”
蒼老身影拉着人就要匆忙返回人群，卻沒有把人拉動。
看着昨天下午才認識，這個名叫唐重的和藹老者，墨非很是疑惑道：“唐伯，你…”
做出一個噓聲動作，名叫唐重的老者，已經把聲音壓的微不可聞：
“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啊墨老弟…這些人的行事確實人神共憤…而你少年血性…想要仗義執言也沒錯…但是…咱惹不起呀……”
說完示意遠處人群中的一道纖細身影：“我家小姐很早就看到了你…見你走來就感覺要出事…讓老朽趕緊跟過來看看…果然沒錯…我若是晚一步…後果恐怕不堪設想！…咱們趕緊先離開這裏！…”
聽到這裏，墨非就知道對方想岔了。但是也沒有拒絕對方好意，任由老者拉着走向人群。
直到走到那道身影旁，這才看向名叫唐嫣的少女說道：“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止是為了打抱不平。”
話語頓了頓，這才繼續道：“那個昨天對空無劍宗下戰書的人，其實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