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龍虎山

西楚，方陽州，名山有三座。

因為蓋陽山的位置太過偏僻，所以墨非沒有繞路前往，只是遊覽了其中的平陽山，並在山腳古鎮喝了兩壇平陽米酒。

北魏紫陽郡的青竹酒，後趙永平城的甘露酒，都曾給墨非留下很深印象，但是都不及平陽米酒的印象深刻。

青竹入喉最烈，甘露入喉最綿，而平陽米酒卻擁有兩者的共同點，入喉極為綿柔，後勁極為霸道。

墨非的本意，只是為了驅散體內湧出的寒氣，一壇下肚時還覺身體暖烘烘，等第二壇喝完后，被風一吹差點倒地不醒。

要知道他的酒量，可是從小就被培養起的。

十二歲時，就能與酒鬼師傅對飲，而後千杯不醉。哪怕酒過最酣處，仍能留三分清醒，可提壇七步起詩。

這個時候的唐八，通常也會應和平仄，甚至借酒意舞劍一首。

詩起、風起、千葉起，詩落、風落、而葉不落，皆被一劍穿之，再無一葉惹塵埃。

他如酒仙降臨，快意至極。唐八如詩仙附體，瀟洒至極。又怎會想到，如今卻被兩壇米酒悶倒驢。

他當時真的很想帶兩壇回去，讓師傅也嘗嘗，什麼叫平陽米酒，什麼叫三碗不過崗。

那一夜，他睡的很早，起的很晚，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見了在世的父母，夢見了孤兒院的院長，夢見了院中的孩子，夢見了名叫李宛央的少女。

夢見那場焚天煮地的大火，夢見無數視死如歸的甲士，夢見無數前仆後繼的劍客，夢見大風起兮因我執劍的唐八，夢見千山易渡因我在旁的舒君清。

無數人摻揉一起，伴他走過前世今生。所有人都在笑，卻唯獨他一人在哭。

江湖真沒什麼好，也就姑娘的手可以，也就小店的酒還行。

可是好酒易醉，好夢易醒，也太費枕頭了。

也是因為一場宿醉，墨非到達龍虎鎮的時候，比預計中晚了一天。

而鎮子外五里處的雄山，就是三座名山之一的龍虎山。

龍虎山作為道家正統之一，在九州所有宗門中可排第二，與排名第三的武當山不分仲伯。

嚴格來說，兩者排名上沒有二三之分才對。雖然之間確實存在暗爭，但爭的是道家的執牛耳者，而不是九州宗門榜的排名。

對於江湖上的排名，兩者從來沒有為此切磋比斗過。僅是世人強行冠之的名次。也是江湖上僅有兩個不用切磋比武，就可佔據九州榜二三的山上宗門。

就像九州俊傑榜，明明只有十個排名，墨非卻能排名第十一，這就屬於世人給出的排名。

原因就在於，他雖然挑戰過的宗門眾多，也沒有出現過一場敗績，但是卻沒有挑戰過排名前十的年輕俊傑。有實力登榜而未登榜，那麼排名就會定在第十一的位置。

若是墨非想要入榜，就需要挑戰前十人，隨後打敗對方取而代之。或者在兩個月後的武竟大會中，能夠打敗前十中的隨便一個人，同樣可以成為九州大地的風雲人物。

包括九州風雲榜，門派榜，胭脂榜在內，也是如此，都存在十一與十二的位置。人數可能是一兩人，也可能是四五人，要讓世人感覺極具潛力才行。

所以，這也說明了龍虎與武當的特殊性。沒有參與挑戰切磋，卻能榮獲二三的排名，不是誰都能有這份榮譽的。

若是真按山門的整體實力來排名，龍虎山與武當山可能連前五都進不了。

兩者要財力沒財力，要規模沒規模，山門也才區區三二百人，與動輒成千上萬名弟子的宗門相比，就比如空吾劍宗這些，硬實力上差的就不是一星半點。

但是架不住兩個山頭的信徒極多，且分佈九州各地。

用世人的話說，信徒能有千千萬，沒打就能贏一半。兩座山頭都是硬實力不行，軟實力無敵，且善緣極多，沒人敢隨便動它倆，排在二三也算實至名歸。

至於為什麼是龍虎山排名第二，而不是武當山排名第二，這就要從世人的看法來說。

雖然武當山的劍道造詣高，但是龍虎山的道家淵源深，本就難分誰是執牛耳者。雙方信徒爭辯過後，最後只能以百年內發生的三件大事，定下了二三的排名。

第一件事，是說曾經轟動九州的兩個人。龍虎山的道玄真人，在證道升仙時用了一百四十年。而武當山的王真人，卻只用了一百二十年，以此說明武當山的道法造詣高於龍虎山。

第二件事，是龍虎山的信徒佔據五州之地，而武當山的信徒只有三州之地，又以此說明龍虎山的道法造詣高於武當山。

雙方比分持平后，龍虎信徒提出了第三件事，是一樁幾十年前的舊事。

當年的一代劍神乾修，在挑戰江湖數千宗門時，曾與武當掌門王正陽切磋，最後以勝出一招贏得比試。

而後與龍虎掌門張天罡比試時，兩人在一處崖畔打過一天一夜，最終以平手結束切磋，只能用坐而論劍分輸贏。

至於三件事的論點，在內行人看來頗為搞笑。

用證道時間來證明道法造詣，這本就是無稽之談。而且楚國佔據一州半的版圖，龍虎山又位於楚國境內，所以一加一減的情況下，信徒的地理分佈就要佔大便宜，這同樣不能作為論點來較高低。

也許只有最後一條勉強符合，畢竟武當的劍道舉世聞名，最後卻反而在劍道上棋差一招，不管是不是有隱情，拿這個說事也不算太過分。

再加上劍神無意間助勢，在當時切磋過程中，曾一劍斬開雲海，那處無名崖畔從此被人命名為斷雲崖。

崖壁上更是刻出一段話，令之後所有路過此地的劍修，都會選擇登山一瞻真跡，也在無意間為龍虎山聲名增色幾分。

再加上兩者都沒有任何發聲，所以最後的結果，就是龍虎山兩勝一負，獲得宗門第二的排名。

而如今的龍虎山，又出了兩個千年難遇的修道奇才，一個是墨非此行的目標人物張仲演，可觀後世五百年，另一個聽說是位少女，可觀前世五百年。若是等這兩人璞玉漸成，可能真要壓武當山一頭，穩居第二的位置了。

至於說，為什麼只辯二三，不搶一二。

可能是因為哪怕平民身份，千萬信徒心中也多少有些數，這個第一是真的爭不了。

十六年前，有一人橫空出世，僅用兩年時間，血洗無數江湖宗門，斬殺無數宗師高手，用戰敗者的長劍，生生鑄成一座山峰。

其後獨坐劍山，面對十大頂尖宗門的圍攻，憑一己之力擊潰對方三次，當場斬殺三名陸地神仙境，六名天象宗師境，十境之下更是死傷無數。

隨後一招陽謀，讓十大門派徹底分崩離析，最後甚至發生自相殘殺的詭異事情。

而這個人，就是黃道。

其後不知什麼原因，那柄名叫開天的長劍再無出鞘。此人也一改往日習性，不再嗜殺如狂，而是平靜中周遊九州大地。

在隨後的十多年間，獨佔儒家第一人、佛家第一人、道家第一人、陰陽家第一人、兵家第一人、江湖第一人，十甲被他一人佔去其六。

自此之後，無人再敢掠其鋒，無人再敢試其謀，劍山成為天下第一宗，黃道成為天下第一人。

從來不爭不搶的龍虎與武當，也就只能位居二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