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愜意的時光

午後的蒹葭山城，可以用風和日麗來形容。

街道上的人來來往往，就像蟄伏一冬的動物般，每個人身上都開始散發活力與春意。

兩人從一座裁縫鋪出來時，墨非再不是身無寸縷只有兜襠布，而是一身鉤紋素色絲綢白衣，腳蹬短筒白面軟底靴。

再加上長發后束，不僅顯得乾淨利落，也使得臉部輪廓更加稜角分明，真成了一位劍眉星目，英俊不凡的俊俏公子。

唐嫣眼冒星星，直說沒有光屁股時候好看，但是氣宇軒昂中別有一番滋味，是可以讓別人一同欣賞的英俊。最後差點把他拉回客棧，好去讓她父母再從新過過目。

墨非一陣推辭拒絕，心中更是一陣嘟囔，感情自己光屁股只能給你看，穿上衣服后才能讓別人看是吧。

兩人就像一對情侶，牽着手悠閑走在大街，就這樣走在下午暖陽里。

一會兒駐步在攤位前，唐嫣會買上兩個油炸酥餅，一人手拿一個邊吃邊走。

一會兒走進各色店鋪內，也會拿起做好的成裝，在少年身上比比劃划細細打量。

笑語晏晏中的少女，挑選的格外細心，心情也格外歡快，明知與少年即將離別，卻沒有現出任何悲傷難過與不舍。

兩人就是如此。

一個開開心心的買，一個快快樂樂的收，期間沒有出現過任何爭執，直到走進一間布店內。

布店內的布匹款式更多，顏色也更加豐富，少女瀏覽過數匹布料，最後駐步在一匹寬約四尺的布卷前。

布卷的總體色調是粉紅色，兩側用含苞待放的牡丹打邊，中間圖案則是盛開的荷花，和兩隻繞頸戲水的鴛鴦，全部是用上等工藝紋綉而成，一看就是女子閨房所用的床單被料。

墨非下意識摸過布匹的光滑質感，心中正感嘆上面的精緻紋綉，就聽唐嫣開口說道：“掌柜，幫我裁下一塊等長等寬的布料，我有大用。”

站在一旁的掌柜，已經陪着笑臉回道：“這位俊俏小娘子！老丈給您提下醒，不是咱想多賣點布料，您若是打算做被褥的面料，長度應該選五尺才對！等寬等長的四尺，不僅做出來的模樣丑，也不符合被褥尺寸的…”

墨非也疑惑，做被褥哪有四四方方的？

正要開口幫忙解釋，少女卻一個轉身，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巴，同時回頭對掌柜命令道：“我着急着用！三息內裁下來，不然我就不要了！”

掌柜一聽，哪敢再做任何勸解，又怎會讓這價值十二兩銀子的生意黃了。

連丈量的動作都沒出現，抄起剪刀直接裁了下去，連兩息時間都沒有，已經捧着布料站在少女面前，生怕對方反悔似的報價道：

“小娘子！這可是上等絲綢布料，又用一等紋綉工藝製作而成，足足三兩銀子一尺！您一共選了四尺的長度…”

唐嫣掏出荷包，抖了個底兒掉，結果才僅僅抖出二兩銀子來。

就在掌柜臉色微變，心道這姑奶奶不會是沒錢結賬時，少女卻把手中粉紅布料拋給了墨非，丟下二兩銀子就已經開始往店外跑，同時有銀鈴般的笑語一起傳出。

“剩下的銀錢，讓那隻獃頭鵝付…這是送他的花包袱…哈哈哈哈哈…”

看着那道奪門而出的身影，再回頭看看滿臉尷尬的掌柜，墨非不得不掏出一枚十兩銀錠遞過，這才拿着布料追了出去。

“好你個唐嫣，故意坑我是吧？！用這粉色布料當包袱，你讓我怎麼背出門？！”

那道前跑的苗條身影，

不消多時就被身後的人追上。

纖柳般的腰肢，更是被一隻胳膊環住，猶如提溜一隻小雞般，就這樣被提進了一旁偏僻衚衕內。

然後有含糊不清的笑聲，從衚衕內斷斷續續傳出，再然後連笑聲也微不可聞了。

“哎呀…哈哈哈哈…你不要再撓我痒痒…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你不是喜歡哈哈哈…竟然敢這樣坑我…那我就讓你一次哈哈個夠…”

“嗚嗚…哈哈哈嗝…你不要再捂我嘴巴…小心我咬你啊…哈哈哈…”

“哎呦！…好你個唐嫣…還敢還嘴…你看我撓不撓你咯吱窩就完了！…”

笑聲持續良久。

等兩道身影終於從衚衕內走出，少年當先在前，緊緊捂住的右手上，還能隱約看到一排排牙印。

少女有些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小臉微紅中，好看的眸子仍掛着笑出的眼淚。

直到走出不遠，原本一前一後的兩人，開始變成並排而行。

可是哪怕如此，少年依舊防賊般防着一旁的少女。

只因少女總是趁他不注意，就把小手伸他肋下快速撓過幾下，一直持續過很遠很遠一段路。

兩人其後又一起遊玩過城牆，看過城內一位大人物曾經住過的遺址，在一處攤位前的板凳上共吃一碗湯麵，才在夜幕降臨后住進了一家客棧。

客棧名曰靜幽，規模算不上大，價格卻不便宜。

位置是唐嫣選的，客房是唐嫣定的，房錢是墨非出的，兩人只定了一間。

從客房的佈局就能看出，這間客棧的女掌柜應該是一個極有情調的人。

床榻的旁邊，設計有兩扇緊挨的大窗。所以推開窗戶后的視野，就顯得極為遼闊。

一片翠綠竹林佔據過一半視野，另一半視野就是城中無數燈火。若是躺在床榻上向外看去，就是已經隨着夜幕出現的漫天星辰了。

幽靜中可觀盡半城繁華，也可仰看滿天浪漫，意境上稱得了唯美二字。

唐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在房內點了兩個好菜和一壇好酒。

看過城內燈火，從一點點亮起，再到盞盞熄滅。天上星辰，從一顆顆浮現，再到群星璀璨。

桌上的兩道菜肴沒怎麼動，一壇老酒卻被兩人喝了精光。

直到城內徹底回歸暗黑，兩人這才停下話語，準備收拾過桌上飯菜就寢歇息。

墨非原本準備打地鋪，卻被少女出言阻止。並揚言說他敢打地鋪的話，那她就真要脫光光了。

少年最後被逼無奈，只能一起躺在了床榻上，隨後就被一個人兒鑽進了懷裏。

片刻后，有一道輕笑從耳畔響起，近在咫尺。

少女取笑道：“真是個膽小鬼！…”

墨非很是無奈。

仰面躺着是一動不敢動，更不敢扭頭去看一旁那雙情誼萬千的眼眸，只能看向窗外嘴硬道：

“這話說的…我也就腫瘤小…其他哪兒都大…包括膽子……”

少女拉過他一條胳膊擺平，這才重新枕了下去，一隻手攬住他的腰，笑着回道：

“我不信！…除非讓我看到你的眼睛，確定它有沒有撒謊！……”

墨非沒有回話，直接扭過頭，把一雙眼眸瞪出了老大。

等展示過自己真誠，就要扭回去時，卻被腰間那隻小手直接攬住了腦袋。

少女眸中似乎含有水霧，怔怔看他良久，這才羞紅了臉問道：“我都已經是你的人了…你還是這般模樣…還敢說自己不是膽小，…”

墨非搖了搖頭，張了張嘴，最後卻選擇閉口無言，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句話才好。

人家的身子確實都被自己看過，若是回答不是，這也太傷人心。但是若回答是，自己又怎麼能扛起這份責任。

見他如此為難模樣，少女輕輕撫臉頰的動作戛然而止，突然間就有些眼眶微紅：“我這樣子…是不是讓你感覺…我很…我很放蕩啊…”

這話把墨非嚇了一跳，趕忙搖頭否認道：“絕對沒有！我怎麼會覺得你放蕩？！…”

見少女聽完仍舊眼眶微紅，他是一點都不敢含糊，否則豈不是把人傷心死。

只是被那隻小手按着坐不起身，只能躺着發誓道：“我可以發誓！如果我覺得你放蕩！哪怕只有一點點！就讓我天打五雷！…”

少女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打斷了後續話語。

眼眶仍舊微紅，卻笑的開心極了，“我就是隨口一說…你這麼緊張幹嘛…是擔心我會難受么…”

明明是問話，卻緊緊捂住少年的嘴巴不鬆手，分明是沒打算聽回復，更不願聽到後半句誓言。

少女就這樣看着他，又是問道：“那你有沒有覺得…我很幼稚…”

見到點頭，少女這才輕輕鬆開素手，就聽墨非說道：

“不僅幼稚還膽大…竟然敢用睡一張床這種行為，來強行拉近你我之間的關係…”

說完話語略頓，繼續道：“所以…我這不是在陪你一起幼稚嘛！…”

眼見計謀被看穿，少女終於露出女兒家該有的羞澀，再沒有了從始至終所佯裝出的鎮定。

把臻首直接埋進身旁人懷中，雙手捂着臉，羞不自已道：“那…那你喜不喜歡我幼稚…”

墨非沒有直接給出回復。

而是想了想，這才看向懷中再不肯抬頭的少女，笑道：“人有千萬面，幼稚因真心，我只覺榮幸之至。”

良久沒有話語再次傳出。

直到一顆碎銀飛出，打滅桌上燭火，才有談話在星光中再次響起。

“我感覺自己…真的好喜歡你…也越來越喜歡你…該怎麼辦啊…”

“………”

“你要記住我的地址…是洛陽城將軍巷一百四十八號…你若是敢不找我，我這輩子都不喜歡你了…這輩子都不嫁人了…我說到做到的…”

“別胡鬧，我說過我活不了多久的…”

“你都已經活過十六年…就還能再活十六年…一百六十年…一千六百年…”

“停停停，你是想讓我活成千年老王八是吧？”

“嘻嘻…那我就變成一隻小魚，不行…要變成一隻小蝦，就能陪着你永遠不分開，還能順帶給你抓小魚吃…”

“就你還想給我抓小魚，估計小魚沒抓來，你這小蝦米先被我一口吃了。”

“那你現在就吃呀…”

“你的手最好別在我衣服內亂動，否則我真會吃了你。”

“我就亂動…你有本事就吃了我…只敢說不敢做…膽小鬼…”

片刻沉默后，才有聲音幽幽響起。

“明天早上就要走么…會不會喊我起來給你送行…”

“你最好不要醒…若是一不小心醒了，那我就把你打暈再走…”

“為什麼啊…”

又是片刻沉默，才有少年的聲音響起。

“真正的離別，沒有長亭古道，也沒有勸君盡酒。只是在一個和往常一樣的早晨，太陽照常升起，消散清晨的薄霧，有的人還沒有睡醒…”

“當然，睡醒也會被我敲暈。這樣我就可以留在昨天裏，不用不舍，更不用惆悵了。”

“好像情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