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我有3拳
褲衩子終究沒有被打掉。全身衣服化為齏粉的少年,就這樣靠在了牢籠圍欄上,從始至終沒有遞出一拳,自此之後再無後退一步。
拳罡猶如驟雨突歇,雨打芭蕉的聲音戛然而止。連退三步的史明成,低頭看過自己青氣繚繞的雙拳,眼中全是不敢置信。
抬眼再看向那道身影,那個胸膛數處塌陷,無數毛孔向外溢血,挨了自己無數拳后一動不動,彷彿已經沒有生命特徵的少年,他很想自欺欺人。
畢竟一個四境的體修,怎麼可能受得住自己這麼多拳腳。可是那更加蓬勃的生機,那昂揚而起的戰意,似乎都在提醒他一個事實,眼前的少年真沒有被打死。
名叫冰凌的小乞兒已經捂住了眼睛。
名叫唐嫣的少女臉色蒼白,不知何時已經捂住了嘴巴。
就連早已習慣的葉青梧,這一刻都低下臻首不忍再看。
直到目瞪口呆的人群,有噪雜開始漸漸響起時,才有一道聲音,自渾身浴血的身影處傳出。甚至把同樣出神的史明成嚇出一跳。
“算你第三拳,是打完了么?”
語落,一動不動的少年,緩緩抬頭,睜開眼睛。
哪怕經常以殺人取樂的史明成,在少年抬頭這一刻,都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只因那被鮮血塗滿的臉頰上,七竅竟如厲鬼般在氿氿流血。
緩緩拉出一個拳架,吐出一口淤血,墨非道:
“我有一套拳法,名曰亂錘披風。我有一套劍法,名曰人皇陷陣。既然你屬於劍修,我就以拳代劍,你也接我三拳。”
“第一拳,名曰鐵騎鑿陣,上祭城外塗炭百姓!”
言罷腳下一錯,堅硬無比的青石地面,就這樣憑空多出兩道清晰腳印。
直直一拳遞出,拳罡沒有光芒外溢,拳風沒有勁氣繚繞,就連姿勢都沒有任何變化,彷彿真有一騎鑿向千軍萬馬,一往無前有死無生。
史明成感覺這一拳有太多漏洞,多到讓他不知道選擇從哪兒還回一拳,多到讓他感覺可以還回無數拳,但是最終卻一拳都沒有遞出。
因為這一拳有些太快了。只是下意識抬起手臂,這一拳已經遞到了他面前。
一聲輕飄飄的悶響發出,史明成後退一步,護體青芒一陣劇烈搖晃。
遞出一拳的墨非,渾身氣勢再次猛然拔高,又是一聲輕喝猶如天雷陣陣:
“第二拳,名曰龍城飛將,下祭城內枉死生靈!”
話音落下,短短一步距離,竟然密密麻麻出現十二個腳印!
史明成早已面無血色,拚命催發的護體青芒,在這一刻亮的有些耀眼。
這一拳,讓他再看不出任何漏洞,只覺處處都是拳影,甚至六境巔峰劍修的實力,都看不出發力軌跡所在。
一手長拳回擊,欲要打散對方霸道至極的拳意,另一手五指齊張扣向襲來直拳,只為暫時阻擋山嶽傾倒的感覺,已經兩手準備的史明成,甚至最後不忘側移閃避,同時驚慌失措中喊了一聲爹。
拳意如山,如影隨形!
長拳明明被五指扣住,身形明明已經躲避開去,猶如蛋殼的護體青芒,依舊發出一陣密密麻麻的爆破聲!
史明成在這一拳中連退五步,整個人已經完全靠在牢籠上!
兩拳之後的墨非,似乎連自己都受不住攀至巔峰的拳意,身形一晃中,就聽那被叫爹的籠外老者,已經匆忙中爆喝出聲:
“成兒!他在破境!速去撿劍!快用劍修!”
兩拳之下,
早已肝膽俱裂的史明成想都不想,趁着身前人影站立不穩的瞬間,兩個驢打滾就已到了牢籠另一頭,抓起掉落在地的長劍就欲直接拔出。
只是他這一拔,長劍卻紋絲未動。
墨非轉身,看向狼狽不已的史明成,露出一口被鮮血浸染的白牙:“這劍若是這般容易拔出,我又何必背上兩把呢。”
說完嘿嘿一笑,又道:
“第三拳,是祭我亡去雙親,名曰見龍…”
話音落下,少年氣勢猛然凝實,徹底踏入五境氣象。
在身後一道青色身影襲來中,地上莫名多出三道深坑,上一瞬還在笑語晏晏的少年,下一瞬憑空消失不見,只有三道脆響,隨着深坑一同出現,彷彿有人在拳掌相擊般。
“一拳三蓄力,我攜風雷來!…”
少年一聲大喝,吐出剩餘二字:
“卸…甲!…”
“嘭!”
巨大牢籠,在拳罡裹挾中化為漫天碎片!紫色身影剛來及舉起長劍格擋,就被一拳砸在胸口!護體青芒連搖曳都沒有,便伴着紫袍同時炸裂!三口鮮血噴出瞬間,陷入青石地板的身體已經直直向後犁出!
“敢傷我兒!去死!”
身後青袍身影一聲爆喝,飄飄一掌就要印向少年後心,兩聲嬌喝在人群中同時響起!
“爾敢!”
“找死!”
只見一黑一白兩道纖細身影,從人群中拉出一道殘影直奔而去,一長一短兩柄細劍已被瞬間擲出。
少年回身出拳,與襲來一掌觸之既離的剎那,長劍從青袍身前一閃而過,短劍已在空中砰然炸裂!
一道磅礴劍氣,隨着短劍炸裂傾瀉而出!如月色倒懸,如銀河倒掛,擦着青袍身影一斬而下!
青袍老者滿臉驚疑中抽身撤離,黑白兩道身影已經一左一右,攙扶住空中倒飛而出的少年後掠而去。
四人同時落地。史清雲臉上的驚疑,在這一刻徹底變為驚懼。
一條不知多深的細細劍痕,竟然出現在了青石地面上,從他腳下斜斜蔓延開去,一直到黑衣執劍的身後消失。
但這不是最令他驚懼的。
最令他驚懼的是,那些黑衣弟子腳下的地面上,竟然掉落有幾十條胳膊,而他們自己卻毫不自知!
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順着那條劍痕看向地上斷肢,再從斷肢看向他們腰間滲出的紅線,呆立原地的空吾弟子,才在疑惑中低頭下看。
隨着這一低頭動作出現,數十名黑衣執劍如同瓷器般,竟在同一時間攔腰而斷!濃郁到化不開的血腥味瞬間瀰漫!
那一道劍氣,實在太快了!
凄厲至極的哀嚎聲在身後響起,史清雲卻再沒有回頭看過一眼!甚至連遠處生死不知的兒子都視而不見,只是盯住那個一身黑衣的小乞兒,用變了調的嗓音質問出聲!
“你到底是誰?!”
站在身側的乞兒面無表情,是墨非開口說道:
“空無劍宗果然厲害,連偷襲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他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輸了,記得答應我的承諾!若是仍舊不服氣,我在城中的福來客棧等你們!”
說完,在冰凌和葉青梧的攙扶中,向人群外直掠而去。
…………
直到幾人完全走出校場,落針可聞的人群,才有沸騰如開水般的喧囂遠遠傳來,墨非卻已經顧不得這些。
和名叫唐嫣的少女做出道別,並囑咐對方速速離開空吾城,三人腳步不停朝北門走去。
那句福來客棧等你,完全就是障眼法,名字都是胡謅的,只是為了嚇唬對方。以他現在的傷勢,怎麼可能繼續留在城內,讓對方在反應過來後上門尋仇。
沒有巨大包袱后也算輕裝簡行,再加上兩人一路攙扶,哪怕墨非此刻受傷不輕,出城后的速度也一點不慢。
但是三人並沒有走出太遠。
只是跟着零散難民走出五六里地,沒感覺到有人跟蹤后,就直接向左拐進了密林中,隨後隱藏在了一座山的山腳下。
山以前叫短津山,后被改名空吾山,自然也就是空無劍宗所在的山頭了。
至於選擇這個地方的原因,墨非說是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葉青梧說是要為他儘快包紮傷口,至於名叫冰凌的小乞兒,可能是看他吐血不止,所以才有此答應。
隨後赤身果體的墨非,就直接躺在了雜草叢中。
在擺出一個任君品嘗的姿勢后,三人之間才有了出城后的第一次正常,卻不正經的交流。
“來吧禽獸。今天破境高興,你就盡情蹂躪我吧。”
作為這一路遊歷的護道人,給墨非治療過多少次傷勢,就經歷過多少次調戲,所以葉青梧早已習慣這種口花花。
以往在療傷的時候,若是實在受不住話語,就會用多扎針來當作懲戒,但是此刻捏着對方手腕,看着他滿身血污,斷掉的八根肋骨,和已經完全骨折的左臂,卻是眉頭輕蹙久久無言。
已經順帶把二郎腿翹起的墨非,久久沒有感覺到被針扎的刺痛感,這才睜開眼再次看向葉青梧,滿是鼓勵道:
“不要因為我是一朵嬌花而憐惜我,今天仍是多扎三十針的一天,少一針我都會上房揭瓦的。”
鬆開把脈的素手,葉青梧這才語氣清冷道:“你這樣瘋狂淬體,總一天會死在別人手上的。”
墨非洒脫一笑:“死就死啊,能被人痛痛快快打死,總比死在寒脈爆發中強!就像斯大金·胡扯曾經說過,真正的劍修,從來都是站着死,而不是跪着生,我一直都朝這個目標挺進呢!”
一旁的冰凌已經忍不住接話,一針見血道:“你乾脆改名叫墨小非·胡扯得了!劍修安慰人的方式,都像你這麼不要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