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4.20
我徘徊在醫院產科走廊,坐立不安。所有最壞的打算都在腦海里轉了一遍,即使此刻他正握着我的手,軟語安慰,但我心頭的擔憂和恐懼依然抹不掉,也揮不散。
五分鐘前,我躺在B超室里做孕檢,突然被告知胎兒可能有問題,讓我出去等一會兒,她請其他醫生再來看一遍。
開什麼玩笑?我的寶寶不是一直很健康嗎?讓我等一會兒?我怎麼能等得了?
一會兒又是多久?但我吞下了這一系列問題,挪出B超室,把這個疑似壞消息告訴了門口正在安逸刷手機的老公。
我倆眼巴巴地望着走廊盡頭,希望那位
“其他醫生”快點現身,因為我的心就要不跳了。是的,它剛剛狂跳不止,快要蹦出來了,但是現在它又縮成了一團,像被一隻大手死死挪住了一樣。
我想呼吸,我想知道答案,我想得到解脫。二十多分鐘,當我快要急哭了的時候,她來了。
是位女醫生,還挺漂亮。我聽到她喊我名字,我迫不及待地走了進去,一邊走一邊念叨: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這是我的一個小習慣,每當遇到溝溝坎坎,我都會這麼安慰或者欺騙自己。
她看得仔細,和之前的那位醫生不時討論着什麼,我零零星星聽到了腸道,擴張,積液,暗區,有問題等詞彙。
每個字都不亞於一個手雷,砸在我的心上,炸開了一個又一個的口子。
我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站起身的,也不記得是怎麼從醫生手中接過那張化驗單的,我只記得當我看到單子上
“胎糞性腹膜炎不除外”這幾個字時,心裏充滿了疑惑,焦慮和一絲的憤怒。
我憤怒那個漂亮女醫生怎麼能如此輕飄飄地下了定論,下了定論之後怎麼又能如此輕飄飄地走了,甚至沒有看我一眼。
這件事彷彿和她毫無關係,她內心深處真的沒有泛起一絲波瀾嗎?是啊,我怎麼能怨醫生呢?
這事確實和人家無關啊,又不是她鑽進我家寶寶的肚子裏,擱置了一個有問題的腸道。
我開始拿着手機瘋狂地搜索
“胎糞性腹膜炎”這六個字,越看越心驚。如果這個病當真確診的話,是需要手術的。
那麼小小的人兒,肚子上就要挨一刀,這讓當媽的我怎麼活啊?我終於抑制不住自己,站在醫院的走廊里嚎啕大哭。
他拉着我的手,我任由他拉着向診室走去。
“別哭了,現在不是還沒確診嗎?手機上說?那能可信?百度看病癌症起步。”
“不是百度。”
“那你在哪查的?”
“抖音。”
“抖。。。那有什麼區別?乖先別哭,咱先聽醫生怎麼說,你別老自己嚇唬自己啊。”我頂着一雙核桃眼坐在了醫生面前,醫生表示自己之前也沒遇到過類似病情,需要請示一下科室主任。
我坐在凳子上一抽一抽,心裏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這期間他一直陪伴着我給我安慰,雖然反反覆復都是相同的幾句話,但確實分散了我不少注意力。
“住院吧,現在就辦理手續,明天剖,剖出來之後寶寶就可以接受相應的治療了。”
“醫生,我們寶寶這個情況是不是需要開刀啊?”
“還不能確定,需要等寶寶出生之後做進一步檢查才能確定治療方案,如果嚴重的話確實需要做手術。”我看了他一眼,傳達了一個
“我沒說錯吧”的眼神。他的表情少有的凝重。
“我去給咱媽打電話,讓她把東西都帶過來。”我木然地點點頭,趁着他東奔西跑地辦手續,打電話,做核酸的空檔,我自己站在走廊里,又抽抽嗒嗒地哭了起來。
可能有一小時之久,他輕聲說道:“媽來了,別哭了,走,咱一起去住院部。”我就這樣被他倆夾在中間,慢慢向住院部走去。
這時的我,已經哭夠了,理智也恢復了大半,有能力回答來自我媽的各種發問,也有心思張望一下路上的花草,以及留心一下食堂的位置了。
來到住院部,剩下的便是例行檢查。正當我的情緒慢慢好轉,打算先吃點東西養精蓄銳之時,醫生的一番話又把我打回來了黑暗的谷底。
那是下午三點多,我倆被叫進了一間屋子,一個四十來歲的女醫生用歡快地語氣說道:“我已經都給你們安排好了。四點半剖,我們這兒沒有兒外,剖完之後你(她指着我老公)跟着孩子轉到兒童醫院做手術,那邊有專人接待。你(她又指着我)還呆在這兒。我都替你們聯繫好了,一會兒救護車會過來拉人。”轉院?
手術?四點半剖?這裏有值得高興的事情嗎?為什麼這位醫生的語氣如此歡快?
是為了打消我們心裏的陰霾嗎?當時的我肯定臉色難看極了。我快步走到病房,打算聯繫其他醫院的醫生,尋求一個更加妥善的方案。
我怎麼能夠和我的寶寶分開呢?如果我的寶寶真的要做手術,我也應該候在手術外啊。
我深吸了一口氣,盡量淡定地先找領導請了假,不管怎麼說,接下來幾天的班肯定上不了了。
然後又聯繫到了一位婦科醫生,通過她的幫助,我們順利轉到了那所醫院的產科。
“走走走,快走。”
“你慢着點兒,看路。”我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家曾經我們市最好的三甲醫院。
沒想到就這十來年的功夫,它便已經凋零了。晚上九點多,折騰了一整天的我,終於可以躺下了。
我躺在新醫院的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腦海里不斷躥出
“胎糞性腹膜炎”六個字。我久久無法入睡,誰知明天迎接我的又會是怎樣的檢查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