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風雨前夕
到晚間,曾靜兒果真送了一大盤荷葉蒸粉團過來,用青花鴛鴦蓮紋盤裝着,總有二三十塊的樣子,聞着有荷葉的清香味,蕭芊悅就動了心思要嘗一塊,無奈藍綺瞪着眼睛,站在一旁盯着她,說什麼也不敢給她吃。
蕭芊悅咽了咽口水,“你們這是杯弓蛇影,你們都嘗過了,都沒事,偏我吃就有事了?”
“主子,這話兒您跟王爺說去,反正奴婢可不敢給您吃”“。”藍綺把粉團放到一邊,把冒着熱氣的魚粥端來放在她面前,“吃這個吧,主子。”
“王爺跟你們是一夥的,我跟誰說去?”蕭芊悅無奈的嘆氣,自上回出了紅花之事後,張曜對她的飲食更加重視,所用的膳食湯藥,食物必須由芙蓉和紫紜檢查后,由藍綺在小廚房裏做,做好后,也只能由藍綺端給蕭芊悅吃,其他任何人不許接觸,違令者,杖斃。
“悅兒,又在背後編排我什麼?”張曜笑着從門外走了進來,身上還穿着朝服,見蕭芊悅蹙眉對着粥碗嘆氣,“怎麼了,這粥不合胃口?”
“王妃要吃曾姨娘送來的荷葉蒸粉團,奴婢不敢給王妃用,王妃在鬧脾氣呢。”芙蓉輕聲笑道。
“你想吃荷葉蒸粉團還不簡單,叫藍綺做就是了。”張曜抬起手臂,讓小丫頭解開玉腰帶,脫下朝服,只留淡藍色中衣,接過紅絹遞上來的扇子,到蕭芊悅身邊坐下,笑道。
“這才六月份,怎麼就這麼熱了?”蕭芊悅見張曜額上全是汗,連頭髮根都濕了,抬手用帕子給他擦了擦,“紫紜,叫她們打水進來,給王爺洗臉。”
話音剛落,小丫頭端着洗臉水進來了,紫紜接過來,跪在張曜跟前。張曜洗手洗臉,又吃了半盞涼茶,這額上的汗才收了些,看到桌上擺着粉團,順手拿起一塊,聞了聞,笑道:“曾氏這廚藝還不錯。”
蕭芊悅向後靠在錦墊上,笑道:“既然這樣,王爺就嘗嘗,也不枉人家一大早起來摘荷葉,辛苦做了這大半天。”
張曜斜睨她一眼,道:“這就吃味了?”
“誰吃味了?”蕭芊悅撇嘴,不肯承認剛才那句話帶着醋味。張曜輕笑出聲,把手上的粉團放回盤子,叫人把那盤子粉團端了下去。蕭芊悅見狀,倒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瞧着肚子。
“今天孩子乖不乖?”張曜笑着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摸着她的肚子。
“一點都不乖。”蕭芊悅半是抱怨半是撒嬌地嘟起嘴,“每天早上在肚子裏打拳踢腳的,鬧得我都睡不好。”
似乎對母親的說法有意見,肚子裏的孩子動了一下,張曜的手正好感覺到了,頓時喜形於色,道:“兒子,再踢一腳!”
“你摸到了?”蕭芊悅挑眉問道。
“摸到了,這小腳踢的好有勁!將來一定是個文武全才!”張曜笑的合不攏嘴,“兒子,乖,再踢一腳!”
肚子裏的孩子很聽他爹的話,果然又踢了兩腳,張曜笑得更開心了,“這小子,是個乖孩子!”
“好了,你就別逗他了。”蕭芊悅笑着把張曜的手從肚子上拉開。張曜本不願就這樣放棄跟兒子的互動,無奈門外傳來張欦和張歆要進來的通報聲。
張欦和張歆進張曜和蕭芊悅行禮問安,“女兒給父王和母妃請安,父王母妃安康。”
“你們兩個怎麼過來了?有什麼事?”張曜笑問道。
“是我讓她們過來的。”蕭芊悅笑着對兩位姑娘招了招手,待她們在她身邊會下,“莊子裏送了新鮮東西過來,我就讓她們一起過來用晚膳。”
張曜笑的更是舒暢愉悅,娶妻娶賢,這話說的真是很有道理!傳來飯菜,丫頭們擺好桌椅,張曜和蕭芊悅上座,又撿了兩個太妃那兒沒有準備的菜,叫人給太妃送去,張欦和張歆坐在下首,一家四口一起吃飯,十分的溫馨。
自從這一日後,曾靜兒每天都會做些糕點送過來,蕭芊悅是半點都沒吃過,除了藍綺幾個淺嘗即止,其他的婢女們倒是吃的開心。
進入六月,天一日熱過一日,這一天,雖然沒有出太陽,可那熱氣半點不減,就象大蒸籠般蒸得人難受,連知了叫的都有氣無力。蕭芊悅去荷花池畔的水榭乘涼,身上穿着寬鬆的藕荷色棉綾紗衣,秀髮隨意地挽着隨雲髻,倚在軟榻上乘涼,手上拿着一本詩集翻看着。pángbiān紅絹有一下沒一下地扇着扇子,青紗坐在一旁剝着剛進貢來的荔枝,一顆顆剝好,去掉核,放在白玉碗裏。
“母妃。”張欦和張歆牽着手,在婢女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蕭芊悅放下書,坐起來,笑道:“欦兒歆兒,這麼熱的天,怎麼過來了?”
“母妃,後天是您的芳辰,欦兒和歆兒請纓,這壽宴就由我們姐妹倆操辦,還請母妃答應我們。”張欦張歆一左一右坐在蕭芊悅身邊,拉着她的衣袖撒嬌道。
“前兒你們不是跟你們父王都商量好了,還來問我意見做什麼?”今年這生日,是蕭芊悅嫁到祥王府的第一個生日,本來依着張曜的意思是要大辦,只是蕭芊悅懷着身孕,不耐煩過,就跟太妃商量好,只家裏幾個人慶賀一下就算了。而張欦和張歆感激蕭芊悅待她們的情意,非要表示一下心意,張曜也同意了,可又怕蕭芊悅不高興,就讓兩個女兒來說話,“左右我也拗不過你們父女三個,你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只是一點,不許太鬧騰。”
“母妃放心,我們一定不鬧騰您,一定讓你過的您舒舒服服,開開心心的。”張欦信心十足的道。
“好,我且等着。”蕭芊悅笑彎了眉眼,張欦和張歆會感恩,與她這般親近,讓她十分的歡喜。
這邊母女親親熱熱,說說笑笑,那邊太妃觀察了張昀這麼久,覺得她是個好孩子,決定等蕭芊悅生日後,就進宮覲見太后,認她為義女,給她縣主的冊封,為她正名。
過了兩日,就到了蕭芊悅生日。
張曜特意告了假,在家中陪她。
早上,院子裏的下人們就進來祝壽,各有禮物送上,張曜高興的一揮手,“賞!”
芙蓉就幫他賞出去一大把紅包,院中眾人皆大歡喜。
去太妃那兒請安,太妃送了套御制的黃金頭面給蕭芊悅當壽禮。文嬤嬤幾個也有禮物送上,又是一把紅包打賞了出去。
張曜扶着太妃,和蕭芊悅一起去設宴的藕香院。三人剛在廳中坐下,張欦姐妹穿着同色同款繡花不同的銀紅色繡花對襟衣裙,挽着雙丫髻,高高興興的來給進來了,兩人恭敬跪下給蕭芊悅拜壽。
蕭芊悅打賞了兩人每人一個赤金盤螭瓔珞圈,親手給她們掛在胸前,襯得她們明艷動人。
因為是蕭芊悅的生辰,張昀換了件粉紅底子綉湖藍折枝玉蘭的緞面衣裙,挽着垂掛髻,髻上別著粉嫩嫩的huángsè絹花,斜插着一隻小巧的金鳳釵,鳳翅彎曲,鳳尾蜿蜒在後,靈動巧致,嬌美的宛如空谷幽蘭,給太妃、張曜和蕭芊悅請安后,又重給蕭芊悅見禮,“今日是王妃的生辰,張昀祝王妃芳齡永繼,與王爺不離不棄,仙壽恆昌。”
“好好好,說的好。”太妃笑着微微頷首,“明兒就把這口改過來吧!”
張昀一愣,還沒回過神來。
蕭芊悅卻已經明白太妃的意思,上前拉起她的手,笑道:“妹妹,快坐下吧!”
“王妃……”張昀還有些不適應,雖然太妃說過會認她為義女,但是沒想到會這快,畢竟她的私生女的身份很是尷尬,要太妃毫無芥蒂的認她,她都覺得太為難太妃。
“怎麼還叫我王妃呢?該改口了!”蕭芊悅笑道。
“昀兒還沒給太妃磕頭。”張昀說著,就要上前給太妃磕頭。
丫頭們忙遞上錦墊放好,張昀端端正正地跪在太妃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輕輕的叫了一聲:“義母。”
“好好好,快起來。”太妃微笑着抬手。
瑞紫上前扶起張昀,扭頭對太妃笑道:“恭喜太妃多了個女兒!”
“這些年,我的身邊只有曜兒一個兒子,也沒個女孩兒在跟前說說笑笑,如今我有媳婦,有女兒,還有孫女,再等我家乖孫生下來,這家裏就熱鬧了!”太妃笑道。
眾人都附和着說太妃是有福之人等恭維的話,哄得太妃更加的高興,樂不可支。
一家人正坐着吃着水果閑聊說笑,張承海悄悄的走了進來。張曜和太妃在說話,沒有看到,蕭芊悅卻留意到了,就讓芙蓉去問他何事?
芙蓉聽罷,臉色微變,走張曜身邊,小聲稟報道:“主子,皇上來了,只帶了宋公公一個人來,張承海請王爺去前面接駕!”
張曜聞言嚇出一身冷汗,如今這局勢雖然還算穩定,可是難保寧王不會伺機出手,皇上出行只帶了一個太監,這可怎麼行?“母妃,皇上來找兒子,兒子先到前面去去,一會就回來。”
太妃雖然對皇上突然過來有些奇怪,但是張曜如今很得皇上器重,不疑有他,點了點頭,道:“你去吧!”
張曜快步離去,走到門口,沉聲問道:“皇上現在哪裏?”
“回王爺的話,皇上這會應該到二門了。”張承海稟報道。
張曜匆匆往二門趕去,剛到垂花門就遇到身穿紫色常服的皇上,見他陰沉着一張臉,身後的宋德安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微臣迎駕來遲,請皇上恕罪。”張曜不敢怠慢,跪下去三叩九拜。
“起來,朕心裏不痛快,來你這裏散散心。”皇上說著繼續向前走。
張曜站起身來,用詢問的目光看着宋德安。宋德安搖了搖頭,搞不清情況的無辜表情。張曜皺眉,昨兒還天下太平,就過了一晚上,出什麼事了?怎麼也沒人來告訴他一聲,也讓他有個準備?
“找個地方說話。”皇上邊走邊吩咐道。
“請皇上到笥樓說話。”張曜把皇上帶去了笥樓。
皇上隨張曜上了二樓,在裏面收拾的婢女上前請安。皇上便一擺手,冷聲說道:“都出去!”
“泡壺茶,到樓下去伺候着。”張曜吩咐道。
婢女很快送上了茶水和點心,全部退到樓下。就連宋德安都守在門外,不準進房。
皇上頹然的坐在花梨木太師椅上坐下,用手撐着額頭,看上去頭痛之極。張曜走到他面前,躬身輕聲問道:“朝中有什麼事讓皇上為難?皇上交給微臣,微臣定想法替皇上辦妥。”
“不是朝中的事,是後宮的事。”皇上皺眉道。
這後宮的事,張曜可就不好多嘴了,退到一邊,垂首而立。
“崇和,你府中也有不少姬妾,你是如何處理的?說來聽聽。”皇上要借用張曜的經驗,也顧不得這麼問符不符合禮數了。
“皇上,恕臣直言,臣府中的事,只怕皇上借鑒不了。臣已決定,今生只要臣的王妃,旁的女子,臣都無暇理會。”張曜正顏道。
皇上嘆了口氣,道:“這到是,你家王妃容貌、性情、才學樣樣都好,你對別的女子自然是看不上眼。”
“皇上也可找一位與皇上性情相符的皇后,白首同心。”張曜唇角微揚,他的王妃世間少有,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找到的。
皇上瞪了張曜一眼,道:“這事看來母后也跟你說了,怎麼樣你是不是有人選?”
“皇上,臣已經向太后請辭了。”寧王的事,已經夠讓張曜忙的了,再接下這幫皇上選后的事,他那有空回府陪他的王妃,太后剛一提,他立刻就找了一堆理由拒絕了。
“你到會脫身,你怎麼就不幫朕也想個脫身之計?”太后管着後宮那一堆妃嬪煩了,逼着皇上選個皇后出來,皇上被逼煩了,逃出宮來。
“皇上,皇后懸空多年,是時候冊立皇后了。”太後年事已高,天天操心後宮的事,也很累,張曜勸道。
“朕今日是來散心的,不是來聽勸的。”皇上又板起臉,“對了,你今天告假不上朝,為了什麼?”
“今日是臣的內子芳辰”
“正好,朕討杯壽酒喝。”皇上說著起身往外走。
張曜跟着皇上出了門,宋德安無聲地道:“王爺見諒,皇命不可違!”
張曜這下才明白,皇上前面擺出來的生氣的樣子,那是在嚇唬他,陪着皇上往藕香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