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風流情債
從皇宮回到王府，已過酉時，夕陽西下，天際邊還殘留一抹餘暉，紅霞似火。
送太妃回到院子裏，張欦和張歆正坐房裏跟着文嬤嬤選絲線打絡子，見三人回來，起身行禮。文嬤嬤扶着太妃到內室更衣，蕭芊悅坐在兩個女兒的身邊，笑問道：“你們倆這是在幹什麼呢？”
“母妃，我和姐姐在打絡子，打好了，給母妃系扇墜。”自打張歡被送出府手，張歆稱呼張欦就直接是姐姐了，姐妹倆的感情也越來越好了”“。
蕭芊悅接過她手裏的草綠色的絡子，笑道：“這絡子打的真好看，只是母妃不常出門，這絡子該給你父王用。”使了個眼色給張歆，讓她把絡子送給張曜看。
張歆會意，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張曜面前，“父王，歆兒把這絡子送給父王，父王喜不喜歡？”
張曜摸了摸張歆垂在肩上的小辮子，笑道：“喜歡，父王可等着歆兒的絡子，歆兒可別忘記了。”
“歆兒不會忘記的，歆兒後天就能打好送給父王。”張歆很有信心地道。
父慈女孝，其樂融融。陪着太妃用過晚膳，夫妻倆帶着兩個女兒回了遠逸館。蕭芊悅站在廊下看着張欦姐妹進了房，才轉身回到房中，坐在梳妝枱前，讓芙蓉她們伺候着卸下釵環，脫去朝服，換上寬鬆的衣裙，在張曜身邊坐下，道：“王爺，妾身想跟王爺說件事，還請王爺答應妾身才好。”
張曜斜倚在軟榻，板著臉道：“聽你這口氣，這事我得掂量一下才行，不敢隨便答應。”
蕭芊悅撇撇嘴，“你以為我要你做什麼，還掂量一下才行。”
張曜輕笑出聲，握住她的小手，“逗你玩的，別撅着小嘴，說說看，是什麼事要我答應。”
蕭芊悅白了他一眼，道：“我想把欦兒和歆兒都認作嫡女，王爺說好不好？”
張曜微微皺眉，道：“我們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怎麼又想起要認她們做嫡女了？是不是這幾日府中又有事發生？”
“王爺想那裏去了，妾身是今天在酒宴聽了件事，有些感觸而已。”蕭芊悅輕嘆一聲，“再說她們兩個也是你的孩子，如今她們的姨娘一個沒有了，一個住在庵堂里，妾身總覺得，這對她們兩個是一種傷害。”
張曜默默地點了點頭，縱然蕭芊悅待她們再好，終究非親母可比。嫡庶之間，涇河分明，酒宴上那些人說的事，他也有耳聞，他一直很擔心府里會出同樣的慘劇。這些庶出的孩子和姨娘之間的感情是很微妙的，她們有時會恨是姨娘生的孩子，但真正要跟她們的姨娘分開的時候，她們又會恨別人。這也就是張歡為什麼執意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傷害蕭芊悅。死裏逃生后，他就決定，以後他所有的孩子皆要由蕭芊悅所出，而今天他這個想法更加堅定了。除了蕭芊悅，他不會再碰任何一個女人。
“她們都是乖巧的孩子，跟妾身也親近。妾身想不如就認在名下，就跟妾身親生的一樣，不分彼此。”蕭芊悅憶起往事，臉露出悲傷的神情，“妾身寄人籬下這麼多年，深知那種無依無靠的滋味。狗眼看人低的人太多，在府中下人還分三六九等。這嫡庶之分，天差地別，在外人眼裏是很重要的，妾身想過，就算妾身把欦兒和歆兒當成親生的來看，可是不給她們嫡女的身份，別人還是會看低她們。現在我們的孩子就快來到這世上了，妾身不希望她們之間，會產生嫌隙。”
蕭芊悅沒有隱瞞她的想法，或許她認張欦和張歆做嫡女，是有那麼一點私心，但是她更多的是想讓孩子們都能快樂的成長，有個美好的未來。張曜更清楚的是，她的這樣的決定其實是為了他，朝堂上的紛爭，已令他疲憊，家中若還多風雨，豈不是雪上加霜，讓他難以應付，她這是要給他一個平靜的後院。
“謝謝你，悅兒，謝謝你。”張曜抱着她，在她耳邊輕聲道。
蕭芊悅欣慰的笑了，他是明白她的。
過了幾天，張曜就上了摺子。皇上很快就恩准，並下了冊封的旨意，張欦的封號是慶和，張歆的封號是慶成。經族長同意，開了祠堂，蕭芊悅在列祖列宗面前認下了兩個女兒。從此後，張欦和張歆不再是庶女，她們是祥親王府郡主，而這一切都是拜蕭芊悅所賜。
“母妃，謝謝您！”張欦眼中含淚，深深地拜倒在地，滿懷感激的向蕭芊悅表達她的感謝之情，只有受過白眼受過乒的人，才懂得身份的重要。
“傻孩子，快起來。”蕭芊悅伸手扶起張欦，能為這兩個可憐的孩子做這力所能及的事，她心甘情願。
就在冊封旨意下來的第三天，有一位姑娘找上門來，她說她是老王爺的女兒。當聽到二門上這樣的通傳時，蕭芊悅呆愣住了，老王爺的女兒，那不就是王爺的妹妹！
老一輩人的事，蕭芊悅不好多說什麼，雖說沒想到老王爺這般風流，在十多年前瞞着太妃，在外面生了個女兒，可是現在人已經找上門來了，她不能拒之門外，得把事情問清楚才行，否則王府的清譽，微蹙眉尖，問道：“那位姑娘現在在何處？”
“回主子的話，那位姑娘現在二門邊的小廳里坐着。”那婆子答道。
蕭芊悅想了一下，道：“芙蓉，你去太妃房裏把文嬤嬤悄悄叫出來，讓她陪我一起去見客。”
芙蓉答應着，出門去找文嬤嬤。
紫紜和紅絹伺候蕭芊悅換上見客的衣裳，紫紜隨她去二門的小廳見客。走到半道上，文嬤嬤和芙蓉趕了過來，由二門的那個婆子引着，進了小廳。
廳中坐着年紀十六七歲的姑娘，她穿着淡紫綉豌豆花的緞面交領長襖和白色長裙，挽着垂掛髻，髻上用淡藍色的絲帶挽着兩朵小花，左側戴着一枚白玉圓頭釵。在她身後站着兩個比她年紀略大些的丫頭，一着綠衣，一穿藍衫，都是極淡的顏色。
這姑娘的這身打扮素凈了些，看着象是在為誰守孝。蕭芊悅眸光一轉，看來應該是為她生母守孝，她這麼多年都沒來找老王爺，今日前來，應該遵從母命，認主歸宗。
那姑娘見從門外走進一位身穿藕荷色印花交領長襖和水紅長裙，挽着慵妝髻，髻上別著蘭花玉簪和金色小鳳釵的貴婦人，就猜到是祥親王王妃，起身行禮道：“張昀見過王妃。”
那兩個丫頭也隨她給蕭芊悅行禮。
蕭芊悅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多禮，請坐。”
“謝謝王妃。”張昀等蕭芊悅坐下，才欠了欠身子，坐回原處。
蕭芊悅仔細打量這位自稱張昀的姑娘，她的眉眼和張曜有五分相像，下頜尖尖的，估計是像她的母親，“你帶來的東西，可以給我看看嗎？”
“秋兒，把東西呈給王妃看。”張昀側臉吩咐道。
穿青衣的秋兒上前幾步，將手中的錦盒遞給芙蓉。芙蓉將錦盒打開，裏面裝着一塊羊脂白玉鏤雕鹿蓮墜、一個金鏈吊著的鏤空雕飛鳥葡萄紋金制香薰，一把摺扇和兩幅畫。
蕭芊悅偏頭看了眼文嬤嬤，文嬤嬤上前拿起白玉墜，仔細辨認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又拿起摺扇，扇面有些泛黑，上面寫着兩個字“解憂”，繫着扇墜的絡子也有些老舊，扇墜上也雕同樣的兩個字。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張昀小聲吟道。
蕭芊悅抬眸，用詢問的目光看着她，。
張昀淡淡一笑，道：“家母姓杜，閨名一個康字。”
這是用解憂二字暗喻杜康，蕭芊悅微微垂瞼，拿起那個香薰，在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御”字，這表明香薰是皇族所用。
文嬤嬤找開了一幅畫，畫上畫著寒梅傲雪圖，上面的印章是老王爺的私章。老王爺的畫，太妃有收藏，這私章，文嬤嬤認的，湊到蕭芊悅耳邊道：“王妃，這私章是老王爺的。”
蕭芊悅神色一動，把手中的香薰放回錦盒，抬頭問道：“請問老王爺是在什麼時候，在何處將這些交給令堂的？”
“十八年前的九月初十，杜家酒庄。”張昀將她母親告訴她往事說了出來，十八年前，老王爺路過杜家酒庄，品嘗了杜家珍藏多年的好酒，順便幫杜家解決了幾個無賴，惹來了杜康的青睞，芳心暗許。老王爺酒不醉人人自醉，與杜姑娘春風數渡，本要帶她回京，不想接到皇命，老王爺先進回京，也不知是公事繁忙，還是其他原因，總之他忘記了這段露水姻緣，沒有派人去接杜康。老王爺走後，沒多久，杜康發現珠胎暗結，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懷了身孕，羞於見人，她雖與老王爺無謀苟合了，可她還有幾分傲骨，不肯進京去尋找老王爺。幾年後，父死母亡，她獨守酒庄帶大女兒。七個月前，她鬱鬱而終，臨終前決定讓張昀進京尋父。老王爺離世的事，她並不知曉。張昀到京城后一打聽，才知老王爺已經離世，如今的祥親王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本來張昀想返回老實，可是所帶銀兩幾乎用盡，在聽到祥親王妃認庶女為嫡女后，她才貿然上門認親。
聽完這段往事，蕭芊悅噓唏不已。老王爺這事做的太過份了，可是身為晚輩，不便評價。如今老王爺已離世，若是把此事告訴太妃，太妃萬一受不了刺激，怎麼辦？蕭芊悅有些為難地蹙眉。
“主子，要不讓老奴先去跟太妃提提，到晚上等王爺回來，主子跟王爺商量后，再跟太妃把事情給挑明。”文嬤嬤小聲道。
蕭芊悅想了想，道：“也只能如此了。”
文嬤嬤拿起摺扇和一幅畫，道：“姑娘，老奴可不可拿這兩樣東西給太妃瞧瞧？”
張昀欠了欠身子，“媽媽請自便。”
文嬤嬤笑笑，向蕭芊悅行了禮，拿着東西自去。
蕭芊悅笑着對張昀道：“姑娘，如今只能委屈姑娘先在客房住下，等我家王爺回來了，再做定奪可好？”
“王妃客氣，昀兒聽從王妃吩咐。”張昀起身回話。
“芙蓉，你帶昀姑娘去傾紵居暫住。”傾紵居是王府專門招待賓客的，如果張昀的身份確定，她自然要另安排住所，蕭芊悅刻意用了暫住兩個字。
張昀眸光一亮，屈膝行禮，“謝謝王妃。”
“昀姑娘不必客氣。”蕭芊悅笑道。
芙蓉領着張昀去了傾紵居，蕭芊悅吩咐下人去找張曜，讓他早些回府。
張曜政事繁忙，可府中下人說王妃有事，要他早些回去，問何事？下人一問三不知。張曜心急，也顧不得政事，騎馬飛奔回家。
“悅兒，你在哪裏？悅兒！”張曜一路叫着沖了進來。
“聽聽，大老遠就聽見你大呼小叫的，生怕底下的丫頭婆子們不知道我的名字叫‘悅兒’似的。”蕭芊悅坐在房中綉着小肚兜，聽到喊起，忙走了出來，看着一臉擔憂的張曜，嗔怪地道。
“是為夫疏忽了，悅兒莫怪。”張曜上前拉着蕭芊悅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見她臉色紅潤，不象有事的樣，稍稍放心了些。
“瞧你這滿頭大汗的，你跑着回來的啊？”蕭芊悅踮起腳尖，用帕子給他擦去額頭上的汗珠。
“悅兒，你叫下人叫我早些回來，可是有什麼事？”張曜問道。
“王爺，家裏來了位客人。”蕭芊悅把他帶進房中，按在椅子上坐下，接過婢女手中的茶杯，遞到他手上，輕聲道。
“是誰？”張曜挑眉。
蕭芊悅措詞道：“有可能是王爺的妹妹。”
“我的妹妹？悅兒，你在開什麼玩笑？”張曜哭笑不得地道。
“我沒有開玩笑，你聽我跟你說。”蕭芊悅把在張曜對面坐下，張昀所說的事，一字不差的說了出來。
張曜目瞪口呆，半晌才不敢相信地問道：“你確定她的那些東西都是父王的？”
“文嬤嬤確定了。”
“母妃可知道了？”
“文嬤嬤會先跟母妃暗示，至於接下來該怎麼做，就要請王爺定奪了。”
張曜想了想，道：“我們再去見見她。”
“我安排她在傾紵居住下了，我們現在過去吧！”蕭芊悅道。
“你懷着身孕，來來回回的太辛苦，我過去就行了。”張曜起身道。
蕭芊悅也不堅持，目送他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