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為什麼不幹?我又沒做錯!嬈嬈你說,工作做不完,我讓他們加班怎麼了?我自己也一樣熬了幾個晚上的啊……還有,還有,明明有錯,難道不讓我提出來,明明還可以更好,什麼叫差不多就可以了,什麼叫不過一點小疏漏,嬈嬈你知道嗎,我看着就是不舒服……”
彼時的顧晚辭,已經醉了,混沌的思緒歷不清現實,一忽兒過往,一忽兒今夕,在活動事務部的舊時光與今朝歲月當中穿梭。
“……不給我派任務,就叫我天天看娛樂版,月月拿基本工資,讓所有人都說我根本沒能力,就靠了鄧姐才能繼續留在盛世,死乞白賴的吃閑飯……不就是想逼我主動辭職么,我才不遂他們的意呢,我絕不,絕不辜負了鄧姐……要走,也得等以後風風光光的走……我就不信她能讓我看一輩子的娛樂新聞……”
“晚辭,晚辭!”倪斯嬈這時注意到了康曄,忙手口並用拉扯着顧晚辭,卻是收效甚微,眼見得康曄已到面前,只得不去管她,自己站起身來,“康總監,陪客戶到這裏吃飯?”
“是啊,倪記者,真是巧,”康曄一面說著,一面微笑垂眼去看顧晚辭,“你們認識?”
“大學同學,過命的交情,你要是壓榨她擔心我找你算賬。”倪斯嬈笑,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開口。
康曄正要說話,這邊廂顧晚辭也看見了他,眨了眨眼,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倪斯嬈隔着桌子行動不便,康曄見顧晚辭站立不穩,下意識的便伸手去扶。
並不是愉快的經歷,他向來不喜歡女人醉酒,而此時一股酒氣撲面而來,他正想不動聲色的把她轉手交給倪斯嬈,卻見臂彎當中的顧晚辭,忽然笑起。
“康總監,是你呀,你也在等我主動辭職吧?”
他一時無話,而她一歪腦袋,笑得眼兒彎彎,語氣當中帶上了些許惡作劇般的滿足。
“我偏不辭,氣死你!”
這時倪斯嬈已經過來自康曄手中扶過了她,一面安撫,一面對康曄解釋道:“康總監,今天我們剛送了鄧姐的飛機,她心情不好喝多了點,你別和她計較。”
原來就聽說鄧允薇要飛美國和家人團聚,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走了,康曄開口,“不會。”
又看了一眼站得東倒西歪的兩人,接着道:“要去哪裏,我送你們吧。”
倪斯嬈本來為了陪顧晚辭喝酒,就沒有開車過來,也沒本事一個人折騰喝醉了的顧晚辭,原先想着是要打電話叫朋友過來接的,卻聽得康曄如是說了,她一想,並不推脫,只是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曾奕原本還有些擔心顧晚辭會發酒瘋,一面開車一面不斷偷瞄倒視鏡,卻沒想剛上車不一會兒,顧晚辭便靠在椅背上睡了過去。
康曄聽不見響動,轉頭看了一眼後座,顧晚辭微蜷着身子,閉着眼靠在椅背上,臉微微側向車內,路燈微黃的光暈隔了玻璃照進車裏,印得她的睡顏柔和安靜,並不像是醉酒的人。
“睡著了?”
倪斯嬈一面舒展了下方才被顧晚辭壓得發麻的手臂,一面笑道:“嗯,她喝多了以後除了話多一點,就是睡,酒品倒還不算太壞。”
康曄笑笑,沒再多說什麼,轉回去坐正。
不一會兒,卻聽得身後的倪斯嬈輕輕開口,“康總監,可能你會覺得唐突,但有幾句話,我還是想和你說說。”
康曄其實已經猜到她會說什麼,面上卻只是極有風度的微笑,“你說。”
如果說,說方才那一句話的時候倪斯嬈還帶着幾分猶豫和遲疑,再開口,她的語氣當中已經只剩堅定,“康總監,晚辭新調到你的部門,可能你對她還不了解,晚辭雖然脾氣不太好,缺點也不少,但是她這個人本質並不壞,個人能力也很強。”
康曄笑笑,“我知道。”
倪斯嬈也笑,話鋒卻毫不留情,“一個三個多月來只看娛樂新聞的人,康總監也能察覺到她的工作能力?”
康曄依舊微笑,“她在以前部門的業績很突出,整個公司都知道。”
倪斯嬈心底有些懊惱康曄的太極招式,卻也明白對方不想多談,雖然不願意繼續糾纏下去惹人厭,但到底有些不快和不甘心,於是一笑道:“其實我也知道由我來說這個話實在是不合適,只不過我真是不想看着晚辭就這麼成了權力爭鬥下的犧牲品,不僅她可惜了,康總監的部門也白白浪費了一個人才。”
康曄依舊維持着一貫的好風度,避重就輕,“我明白,倪記者對朋友真是兩肋插刀。”
倪斯嬈一笑岔開了話題,說起自己上大學時候的趣事等等,仍是有意無意的提到,顧晚辭的種種優點。
康曄與她談笑風生,心裏卻微微走神。
現如今,各人自掃門前雪已然成了約定俗成的事,能幫朋友幫到這一步的,並不多見,而同樣的,能讓朋友幫到這一步的,也不多見,要知道,倪斯嬈在圈內可是出了名的難搞定,想要跟她攀上交情,不知有多難。
不一會兒便到了顧晚辭家的小區門外,倪斯嬈叫醒顧晚辭,道了謝,便扶着她下了車。
“我送你們進去吧,順道一會兒再送送你。”
“不用,也沒幾步,我又沒醉,一會兒叫計程車就行。康總監,謝了啊,改天請你吃飯。”
“那好,”康曄也不勉強,笑道,“飯錢從顧晚辭的工資里扣。”
“必須的!”倪斯嬈笑着,又和曾奕道謝告別,便扶着顧晚辭搖搖晃晃的往顧家走去。
顧媽媽一見女兒醉成這樣,又是心疼又是急,“這是怎麼了這是,這孩子從來沒喝成這樣過呀?”
“沒事沒事,我們玩過了點兒,阿姨,下次不敢了。”
待到把顧晚辭安頓好,倪斯嬈便要告辭,顧爸爸眼見妻子還在女兒房中,便小聲問倪斯嬈道:“斯嬈,你跟叔叔說實話,晚辭是不是因為工作上的事情?我看她最近總是悶悶不樂的。”
倪斯嬈忙笑着勸道:“顧叔叔,您別多想了,晚辭的工作能力強着呢,您就別擔心了。”
顧媽媽從女兒房裏出來,剛好聽到這一句,順口接道:“女人重要的可不是工作能力,而是挑男人的眼光……”
顧爸爸連忙打斷她,“哎哎,你看看你說的這話,在孩子跟前呢。”
顧媽媽卻不以為意,“怕什麼,斯嬈又不是外人。”
一面說,一面走了幾步到倪斯嬈跟前坐下,“斯嬈啊,阿姨這話是話丑理正,你和晚辭一樣,別成天盡把時間精力青春都耗在工作上,女人哪,找個好丈夫,有個人知冷着熱的過一輩子才是最重要的!”
在顧媽媽拉着倪斯嬈傳授“人生經驗”的同時,康曄的耳朵也正飽受荼毒。
“……蔣雨原來和顧晚辭不是有些矛盾嗎,女人天生小心眼,所以她給她小鞋穿是必然的了,但是這做得也太過了,連帶其他同事都不怎麼和顧晚辭接觸了,也難怪她會那麼苦悶——我說老大,就連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怎麼也不管管?這不像你的風格啊!”
“你這一路上都在念叨顧晚辭,就不怕你女朋友吃醋?”
說話間,曾奕已將車子開進了盛世樓下的停車場內,又聽康曄提起女朋友,於是笑得一臉諂媚,“老大,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先走?”
康曄想起他一路上響了幾次的電話,笑道:“走吧走吧,別到時候又賴我是害你和女朋友分手的元兇。”
康曄因為喝了酒不能開車,索性就讓曾奕把車開去了,打算一會兒自己叫車。
他回到辦公室,找出“盛世星光”的選手資料,初略一翻,不一會兒就找到了“姚暢”的名字。
他將資料裝好,打算帶回家去看,又順手將剛才翻亂的文件順了順,目光隨意一掃,卻不經意的落到了一份文件之上,那是之前蔣雨送過來的策劃書。
他略頓了頓,伸手將這份策劃書拿起翻了開來,修長的手指劃過頁面,時間分秒漸逝,而他的目光,也慢慢的專註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