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醉酒的柏先生
“我辭職了。”
“沒錢花了。”
“給我轉2000。”
字裏行間都透露着一股理所當然。
貝邇面色一冷,一天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她沒有回復微信,直接打了電話過去。
那頭過了好久才接,嫵媚嬌氣的聲音傳來:“好妹妹,我辭職了,你再不給我轉錢,我就要餓死了。”
貝邇深呼吸了兩口,努力壓制住直衝腦門的憤怒。
“為什麼辭職,你知不知道我給你找個工作跑了多少個地方。”
“我不奢求你能照顧我,但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糟蹋我,我不欠你的。”
那頭沉默了一陣。
“酒店經理騷擾我,他摸我屁股。”
貝邇一愣。
“我不是故意要辭職的,但那個老色狼都五十多了,又老又丑。噁心死了。”那頭的聲音有些小心翼翼,似是怕貝邇再發火。
貝邇壓下怒意,乾巴巴地說:“好了,我知道了,我等會兒給你轉賬,不過你要跟我保證這個月內找到工作。”
“知道啦,我的好妹妹。”
貝邇給對方轉了5000塊錢,心情全無,不再看手機。
貝邇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孤兒,她還有個姐姐叫貝沅,比她大五歲。
貝邇一歲那年,父親在工地做活失足摔死,母親拿了賠償款一走了之,留下兩個孩子無人管。
沒有親近的親戚,沒有存款,兩個孩子連飯都不吃不上。貝沅用帶子把貝邇捆在自己身上,挨家挨戶地要飯吃,勉強活了一個月。
時間一長,周圍的住戶難免有意見,誰家都不富裕,根本養不起兩個小孩。
社區出面,把兩個孩子送進了福利院。
福利院裏,貝沅被收養,改名為張思蔓,二人就此斷了聯繫。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張思蔓和養父母家斷了來往,初中便輟學了,在社會上混日子。
貝邇高考是全市文科狀元,上了報紙,張思蔓認出了她,拿了報紙來就賴上了她。
貝邇給她找了好幾份工作,都是沒幹多久就辭職了,經常問着貝邇要求。
前兩年,她過得很是艱難。一邊要留自己的生活費,一邊還要應付張思蔓不時的用錢需求。
大學前兩年,她幾乎沒參加過任何集體活動,食堂吃飯只吃最便宜的套餐,一年只買一兩件衣服。
後來有了模特兼職,才稍微寬裕。
貝邇常常對這個姐姐失望透頂,但若不是當初她帶着貝邇討飯吃,貝邇早就餓死了。
貝邇當時還小,並沒有記憶,這都是張思蔓後來講給她聽的。
“我一個六歲的小孩,還要背着你這個二三十斤的小屁孩上門要飯,別人拿掃把趕我,我就賴在人家家門口不走,不然你早就餓死了。”
血緣和恩情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割捨的東西。
偏偏,張思蔓兩個都佔了。
***
接下來的幾天,貝邇照常去別墅區工作,不過一次都沒再看見柏惟松。
他似乎很忙,不是待在書房裏工作就是去博物館處理事宜,縱使在一棟房子裏,二人也從沒碰面。
房間裏滿是木質香氣,窗邊的風鈴偶爾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音,偌大的房子裏只有她一個人,顯得格外安靜。
貝邇有些失落,她不知道這種失落從何而起,是一種極為隱秘的情緒,在心底的某個小角落不停地折磨着她。
這天,貝邇照常工作,朱黃乖乖地趴在書桌上打盹。
柏惟松不在家,留了紙條拜託她幫忙照顧小橘貓。
朱黃很是聽話,吃飽了就乖乖地陪着她工作,她偶爾騰出手給它順毛,它眯着眼睛發出享受的呼嚕聲。
窗外的天已經很暗了,夏季天黑得往往很晚,她一看錶,不知不覺竟已將近十點。
工作時間截止到晚上六點,但她做事極為細緻,往往還要做很多範圍外的補充工作,有時候八九點了才離開。
待到十點倒是頭一回,她今天在做展覽的背景闡述,涉及到的範圍太廣,寫一段要翻上好幾本厚書和幾十篇論文。
她不願把今天的工作拖到明天完成,沒注意時間。
她和司機加了微信,她的下班時間不固定,怕司機等久,和司機約定提前半小時通知他。
正準備通知司機來接時,開門的聲音響起。
她心裏隱約有些感應,豎著耳朵聽了聽外面的聲響,果然是柏惟松。
張助理將柏惟松扶到沙發坐下,柏惟松道了聲謝,讓他快點回家。
張助理似乎有些猶豫:“您真的沒事嗎?”
“沒事的,你快回家吧,已經很晚了。”
男人的聲音依舊溫和清潤,只是染上了幾分醉意。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了好一會兒,應該是拆解酒藥的聲音。
再過了一會兒,關門聲響起,應該是張助理離開了。
貝邇猶猶豫豫地走了出去,便見柏先生扶着額頭,半倚着沙發。
柏惟松看見她,眼神中透露出幾分驚訝,似乎是在疑惑她為什麼還在這裏。
貝邇走過去解釋道:“今天的工作量有些大,我不想拖到明天完成,一時忘了時間。”
柏惟松點了點頭,言語卻並不贊同:“不用為難自己,在正常的上班時間做好工作就行了,你不需要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
他喝醉后說話聲音略有些不同,尾音帶着幾分慵懶和低沉,像小勾子一樣勾得她心裏癢乎乎的。
似乎是察覺這話的說教意味太濃,他頓了頓,放軟了語氣:“況且,你一個女孩子這麼晚了才回去,難免會不安全,我也無法放心。”
他說的無法放心是指作為老闆對員工應盡的關心。
貝邇點點頭,有些垂頭喪氣的,漂亮的大眼睛耷拉着。
柏惟松看見她的樣子,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偷吃魚乾被他發現的朱黃。
他一時覺得有些好笑,又連忙斂了笑容。
在心裏議論女孩子的行為是極不禮貌的。
“讓司機送你回去吧。”
他扶着沙發想要站起來,可頭實在是暈得難受,又跌坐回去。
今天他去應了國內長輩的約,他一向不喜歡這樣的飯局,可對方是他爺爺的多年好友,爺爺去世時對方連夜從國內趕過去,哭得昏天黑地的。
於情於理,他都不能不去。
長輩帶了自己家釀的酒,他本以為度數不高,不好拂了長輩的面子,便喝了幾杯。
可誰成想,老爺子是個嗜酒的,度數極高,幾杯下肚就已暈了頭,能夠清醒地回家已是不易。
他自制力極強,鮮少飲酒,酒量自然是一塌糊塗的。
貝邇看他跌跌撞撞的樣子,連忙上前扶住他,他一時不注意,抓住了貝邇的手。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有些懊惱,連忙放開。
“貝小姐,抱歉,我一時酒醉,冒犯了。”
貝邇並不在意,只是擔心他的情況。
“您吃了解酒藥了嗎?”
柏先生清俊的臉上佈滿紅暈,少了幾分疏離感。
“並沒有,我對其中一種成分過敏。”
他眉頭緊鎖,應當是難受極了。
貝邇照顧人慣了,不由地對虛弱的柏先生投射了幾分憐愛。
她扶着他在沙發上躺好,拿了書包里的退燒貼給他貼上。
她怕熱,包里常備着退燒貼,外出時可以緩解炎熱。
柏先生像是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下意識地躲了一下。
“這是退燒貼,您喝了酒溫度高,難免會不舒服,用這個會好一點。”
柏先生點了點頭,不再動,像是等待着她把退燒貼貼上去。
專註的神情竟顯得有些乖巧,貝邇努力剋制住想要揉揉他的衝動。
她把退燒貼貼好,柏惟鬆緊皺的眉頭一松,像是舒服了一些。
她去廚房煮了解酒湯。
用食材做的,自然不會過敏。
她用碗盛了出來,端到客廳遞給柏先生。
朱黃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出來,乖乖地趴在柏先生的肚子上。
像是在心疼主人。
“這是醒酒湯,不會過敏,喝了能舒服些。”
柏惟松側頭看她,小姑娘的眼神中滿是擔憂,他望向她手裏的醒酒湯,一時竟有些眼熱。
他初入名利場時,被人哄着灌酒,吐得天昏地暗的,爺爺就給他煮自己發明的醒酒湯,酸酸甜甜的。
那味道他一直記到了現在,沒想到人生中第二次有人給他做醒酒湯,竟是他的臨時助手。
“謝謝你,貝小姐。”
他接過醒酒湯,有很大一股蘋果香氣,入口也是酸甜的。
和爺爺煮的不太一樣。
喝下去后胃裏倒是舒服了不少。
“怎麼樣?我第一次做醒酒湯,照着網上的方子改良了一下。”
貝邇哪裏照顧過酒醉的人,全靠自己摸索。
柏先生笑了笑,笑容並不是之前的禮貌微笑,倒有幾分被逗樂的感覺。
“很不錯,貝小姐很會照顧人。”
從見面開始,他就已經誇過他數次,他是個很懂得讚美他人的人,並不是虛偽奉承,而是真心實意的誇獎,能讓人感受到他的真誠和良好的素養。
貝邇擺了擺手,他是個很好的僱主,自己做這些不算什麼。
醒酒湯下肚,他的酒意散了幾分。
理智回籠,他才意識到早已過了貝邇的門禁時間。
他迅速整理思緒:“耽誤了你的時間,今晚你留在這裏如何?樓上還有一間卧室,明天是休息日,我開車送你回學校可好?”
他自然是明白留女士過夜是極不禮貌的行為,但畢竟是他耽誤了別人的時間,也只能祈求貝邇的諒解。
“如果覺得不自在的話,我讓司機送你去附近的酒店,由我來支付費用。”
“不用了,我就留在這裏就好。”
她語速很快,語氣有些急切,倒有種英勇就義的感覺。
柏先生似乎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看着她的眼神流露出幾分笑意。
“不用麻煩司機啦,已經很晚了,讓他先回去吧。”
柏惟松抱着朱黃領她上了二樓,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現在這裏是貝小姐的房間了,房間裏的物品都可以隨意使用,洗手間有一些洗漱用品,我不方便進去,我的卧室在隔壁,如果有不習慣的地方,可以隨時敲門。”
貝邇傻眼,可是這是他家誒,怎麼像她是主人了呢。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男人,不是在抱歉就是在抱歉的路上,一言一行似乎都是嚴格遵崇禮儀。
她愣愣地點了點頭。
“好夢,貝小姐。”
***
貝邇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她不好意思用柏先生家的浴室。
她回顧着這一天,只覺得神奇非凡。
向來端方雅正的柏先生竟然也有小孩子的一面,而她竟然留宿在了一個剛認識一周的男人家裏,這個男人此刻就在她隔壁。
雖然是陌生的環境裏,她卻覺得很心安,大概是空氣里一直瀰漫著溫暖的木質香氣,大概是蠶絲被的觸感很柔軟。
大概是隔壁的柏先生是個讓人很有安全感的人。
她裹着被子在床上開心地滾來滾去,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露出一對好看的小酒窩。
察覺到自己的行為有點傻氣,擔心動靜太大被隔壁的柏先生聽到,她拍了拍臉,讓自己停了下來。
日記本在寢室,她索性打開手機備忘錄:
今天在柏先生家留宿,我很開心,這裏很漂亮,讓我很有安全感,我也想擁有一個這樣的家。
窗外月光溫柔,她裹着被子,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