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抱天怨地

第九章:抱天怨地

屋外已經徹底被狂風暴雨所肆虐,屋上的瓦片被急促的雨砸的噼噼啪啪亂響。梅家村梅地里的梅樹正遭受着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被吹落的葉子靜靜地承受着雨水的沖洗,即將成熟的梅子在梅樹下靜靜地躺着,到處都是。那被風折斷的梅枝,露出白色的傷口,就連地旁張惠仙還不太捨得割的茂盛的雜草都被吹得卧倒在地。原本再過一些日子,又將是梅家村一年一次豐收的日子,而今,這一切都會在這場暴風驟雨中改變。梅林是梅家村所有村民的生活希望,這是他們一年裏最主要的收入。

“哥,外面的雨好大啊,我們家那些梅子沒什麼事吧?”夏武眨巴着眼睛,臉上掠過一絲擔心。

“對啊,該和爸說說。”夏文說著就大踏步地出了書房,來到正堂。剛好老夏把張惠仙盛好的小麥鈴端着過來。

“爸,外面風雨這麼大,會不會把梅子都吹掉哦,我們是不是要出去看看。“

“文,你說的爸爸心裏有數,前些年不是也這樣大的風雨嗎?梅子會掉幾個,但應該不會有多少事情吧。你趕緊把碗筷拿來,我們好吃晚飯了。”老夏漫不經心地說,他似乎並不擔心,也許是前些年的暴風雨對梅林沒有造成什麼大的災害,所以他的顧忌也少了。夏文見父親一副沒事的樣子,也就不再說什麼了。他依照父親的話去拿了幾副碗筷,準備分食母親做的南瓜小麥鈴。

暴風雨還在繼續,這應該會是一場讓梅家村人永遠難以忘記的暴風雨。它將徹底傷害這個淳樸厚實,以梅為業的小村子。這算是百年一遇的自然災害吧,而這種自然災害帶給人們的痛苦將無法用語言描述。老夏收拾着碗筷,回到廚房,張惠仙正站在灶旁,刷着黑漆漆的大鐵鍋。

“這真的是個鬼天氣,年年年底都殺豬謝年,可年年都會有大風雨,今年還這麼大。真想不通,謝什麼天,謝什麼地,求什麼保佑。真是瞎胡鬧。”老夏嘴裏哆嗦着說道。其實老夏之所以這樣埋怨老天,是和家裏的艱苦生活有關,是生活逼着他這樣的。若不是這樣,他肯定還是像他的父親,或者岳父一樣,對蒼天十分恭敬。

“孩子爸,你可千萬不敢胡說啊,小心老天對你懲罰。古有盤古開天,女媧造人,他們可都是神仙,元始天尊,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他們可都是上天尊神。你可千萬別亂說,這個亂說是要吃苦頭的。人人頭上三尺有神明記錄著你的一言一行,你剛才說的這些話,他們都會一一記錄,上報天庭,這樣你往後的日子就麻煩大了。他爸,你趕緊隨我跪下,跟着我念。“張惠仙緊張地責怪着眼前這個被生活壓迫的罵天的男人,雖然她嘴上指責,其實她的內心對他甚是憐憫。她擔心他對上天的責罵褻瀆會給他們一家的生活雪上加霜。

張惠仙虔誠的跪在土灶上的灶君小殿前,她拉了拉老夏的衣角,示意他和自己一樣。張惠仙從小聽父親經常說天神等一系列傳說長大。他的父親會畫符,可以和天上的神靈打交道,也可以和地府的閻王,陰靈搭上話。好幾次做法,張惠仙都在他的身邊,很多不可思議的現象深深地烙在張惠仙的腦海,她始終不敢忘卻。就連她父親張老道臨死之前都還刻意叮囑,讓她和老夏一定要尊神重道,切勿褻瀆神明。

“什麼神不神,天不天的。他娘,你敬天拜神這麼多年,可他們保佑我們了嗎?我們的日子是不是過得越來越難了,你就現實一點吧。再過些日子,我們將面對的是孩子的學費。我們這麼困難,你說的神明他會幫助我們嗎?如果可以,我馬上跪下,給他磕頭三百個都行。今天我就不跪了,有時候真搞不懂你這神神叨叨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荒唐。”老夏一個轉身,極為懊惱的離開了廚房。平日裏,他很少會發這樣的嘮叨,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懊惱。

回到正堂,老夏從角落一個舊木頭柜子裏拿出一個透明的葡萄糖輸液瓶和一包炒豆子,瓶子裝着自家釀製的高粱燒酒。這個柜子算是老夏專用,裏面存放一些酒,小酒盅,炒豆子,長煙竿,煙絲等。他拔開橡膠酒塞,往灰色的酒盅里倒了滿滿一盅。他又把炒豆子的袋子打開一個小口,然後坐了下來。老夏壓了一口酒,隨即用拇指,食指,和中指從豆袋子裏抓出一小撮炒豆,放進嘴裏嚼了起來。他看看外面下雨的天,鼻子發出哼哼的鼻音。難道他是對妻子張惠仙敬天地神明的不屑?

“灶神王啊,灶神王,你大人有大量,我的男人他不懂事,其實他也是有苦衷的。還望你不和他一般見識。求求你發發慈悲,饒恕他這一次的魯莽。我們這一家都靠他了,他就是我的山。他不可以被懲罰,如果要罰,就罰我。求求你了灶神王,啊,灶神王。你一定要原諒我家這個不懂事的男人,我替他向你磕頭了。”張惠仙跪在灶君殿跟前,對着黑泥地,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她的額頭上沾上些許黑泥灰燼,就像一個花臉婆。

張惠仙,這個道士的女兒,她之所以剛才如此着急,是因為她相信她所認知的世界裏確實有神明的存在。如果不懺悔,她怕上天真的會懲罰剛剛出言不遜的老夏。她知道老夏才是這個家的支柱,如果他遭到不測,那這個家憑張惠仙她自己是完全無法撐起來的。她愛他,自從梅林里第一次相遇。張惠仙的心裏就有了老夏。儘管成親以後,家裏的日子越過越苦,可她一點都不抱怨。每到初一,十五張惠仙都會在灶君跟前念念有詞,然後點上三根清香。這些年過來,她始終如一,從未間斷。老夏也從不多說什麼,只是這一次有些反常。

“惠仙,惠仙,你給我過來。不要再求神拜天,沒用,那些都假的,空的。你別在那懺悔磕頭了。趕緊給我出來,倘若不出來,我一回過來就給它砸了。我看它能把我怎麼樣。”老夏的聲音比平時粗了很多,他似乎喝醉了。原本大半瓶的酒,現在剩下不多。桌上裝豆的袋子邊上撒落着幾粒黃色的炒豆。

老夏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自從父親走後,他一直承擔著這個家庭的生活重擔。他的話具備絕對的權威,張惠仙從來都是遵從,鮮有辯口。張惠仙聽到老夏的喊話,匆匆的從廚房走出。她看着老夏,並未在他身邊坐下。她想說點什麼卻不敢開口先說,她要等老夏開口說起。之所以這樣,她是擔心,老夏真的有可能做出傻事,一旦他會真的砸了灶君殿,那罪過就真的大了。不僅僅得罪天神,還會影響以後做飯。因為大黑鍋的右上方就是小小的灶君殿。

老夏看到張惠仙出來,也沒有同她說話,繼續喝着悶酒。張惠仙實在熬不住,她開始帶着指責的口氣對着老夏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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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失去以後的日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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