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煉化陰煞入道門

小白每日午時喝侯仙人的靈藥淬鍊筋骨皮肉，夜晚子時坐於峭壁洞門邊修習侯仙人所授法術，此法名為摘星攝月。每到月圓之夜並不與那些野狐草蟒一般做望月拜月之態，而是存想吞咽月之精華，凝鍊精神;又於繁星滿天之時觀望存想西方某一特定星宿，西方凡七宿：奎、婁、胃、昴、畢、觜、參，觀想以七十年為期一輪換。小白旦夕不輟，五十年後，已將原本白色皮毛上夾雜的淡灰色紋理煉成雪白，只有額上的“王”字保留了下來。

侯仙人亦即那有金絲鬃角的藍臉白頭仙翁，他姓侯名蜼。原本就是長於岷山中的金絲猴，血統上，它承繼前代猴王的優勢，體格健壯，一身金紅毛色極其醒目，臉面較其它猴子更藍，嘴唇也更厚實；腦子上，它記憶力奇佳，小時候跟隨老猴王四處覓食的地點，基本都記在腦子裏。成年後便順理成章當上了猴王，帶着猴群長時間活動在廣闊的山間林地。猴類最是靈活機敏，侯蜼當猴王時雖未開靈智，但它憑藉超強的記憶力和聰明在猴群擁有很高威望。

要解決猴群吃飯問題，它自然要知道哪些地方有嫩芽，哪些地方有嫩筍，哪些樹結的漿果可裹腹，甚至哪類樹梢、哪塊岩壁上蜂巢里有甘甜的蜂蜜可食，哪種枯木上的蘑菇能吃，哪有山泉可飲，它都記得清清楚楚的。白晝或在樹梢草叢覓食樹葉、漿果、小蘑菇等，或噤聲於繁茂葉間、巨樹樹洞、崖壁山洞內躲避狂風暴雨、天雷和天敵；深夜則棲息在樹洞和樹冠之上。

綠葉枝蔓鋪做席，雲月星辰覆為被。

朝啜冰露甘若飴，暮擷芝蘭松下憩。

正是有着這個優勢，侯蜼這個猴王當的是風聲水起，猴群也在不斷壯大，它也曾學着啼月餐霞，無奈它猴性好動，堅持不了幾天就放棄了，經年累月游竄在岷山山脈和岷江兩岸，什麼妖獸山魈、水怪魚龍沒見過？岷江兩岸平原地帶的一些人類部落，它也敢大膽潛入，偷吃人類的食物，偷拿人類的藥草對它來說更是家常便飯、手到擒來。

因此，它偏偏倒學會了辨識靈芝草藥，常常尋來嘗試，於人跡未到的絕壁巨樹、深溝險壑中採摘了不少靈草仙藥。它也吃了不少靈芝、人蔘、首烏、黃精、茯苓、葛根等等，須知這些藥草千百年來，長在深山無人問津，又兼採風霜雨露、天地靈氣、日月精華，竟被這猴王採食了大半，采來的靈草仙藥，最好的六成被它吃了，剩餘四成分給了猴群眾猴。

靈藥效果再好，奈何這猴王並不大懂得煉化，徒然浪費了許多，饒是這樣也把它的壽命延長了好幾倍，又幸得它遇到仙真傳授至道，才讓它學會如何將靈藥的效果發揮至完全，到它能變化人形后，神人又賜他姓名，其後又經歷種種磨難、考驗，歷一千八百年渡劫后受天詔籙而封神，到現在已過了二千餘年。

百年光陰倏忽便過，小白以靈藥之力將體內靈珠遺留的陰煞之氣洗鍊純凈后收歸已用，侯老神仙也是十分捨得仙藥靈草，給小白用了不少，小白喝了不少湯藥水，起初它是真覺得難以下咽，慢慢習慣之後倒適應了。其實也並不是沒有修鍊方法讓它煉化陰煞之氣，只是速度太慢，不足以抵消陰煞之氣對它內臟侵害的速度，而靈草仙藥來的更快捷，效果也更好，並且是一舉多得。小白自從喝下靈藥后對腥膻血肉的依賴越來越小，以前它最愛捕食的豬、鹿等獵物，現在興趣越來越小，只是偶爾捕一兩隻野兔、山雉。

靈珠煉化之力加上靈草之力加上小白在歸元洞中的刻苦修鍊，使它在百二十年後竟已能開口說話。小白第一個說出口的是個“啊”字，那天它坐在峭壁洞邊看飛鳥往還，白雲卷舒，它張開虎口，不經意間打了個呵欠，很自然的一聲“啊”從喉中衝口而出，嚇得它當即跳了起來。

它又啊啊啊了幾聲，它心想：這難道就是說的人話？不如去問問那個老東西。老東西指的是老白猴，老白猴也姓侯，是侯蜼的子孫後代，以及那些不能說話的猴子都是他的後代。

侯蜼被其師父賜了姓名，所以他的後代全都姓侯。這個白猴算是他的子孫後代裏面根骨最佳者，也傳授了它幾種修鍊方法，到現在會說幾句人話，修行上進步不大。

所以侯蜼為這白猴取名侯進，希望它能進步的意思。小白跑到前院裏，侯蜼在茅屋內休息，侯進彎着兩腿在院內打掃，其餘的猴子並未在院裏，它們只在樹林中休息，等侯蜼師祖傳授修鍊道法時，它們才到院裏來等待。

小白一躍跳到侯進面前，侯進見小白擋住他打掃，拿起掃帚就往小白頭上拂過來，百年間這兩個白毛怪在打打鬧鬧中成了莫逆之交。小白急忙一退，說了句話：“住手。”侯進接道：“做夢！”正要再打過去，它似乎覺得不太對勁，“咦？”它扔了掃帚，眼睛鼓的圓圓的，指着小白：“說話。了。”“說話。了。”小白一直點頭。侯進拍了下手:“哈。說話。了。說話。了。”

侯蜼在屋裏說道：“外面吵吵什麼呢？”

侯進搖搖擺擺走進屋內，對着睡榻上的侯蜼雙手作了作揖，側身指着他身後的小白對侯蜼說：“師。師祖。說。說話了。”

侯蜼閉着眼道：“廢話，老朽當然會說話。”

侯進急道：“不。師祖。是它。說話。”他以手指着小白。

小白坐在地上點頭，張嘴道：“是我。”

侯蜼翻轉身子說:“知道了。”

侯進咋了咋舌，向小白作了個了出去的手勢，它倆退出茅屋，相攜往歸元洞走去。剛到洞內，山峰間忽然蒸騰起了雲霧，濃烈的雲霧從另一個敞開的洞門處源源瀰漫進來，一時間雲繚霧繞，如同仙境。這兩個白毛怪見慣不怪，他倆瞬間混在雲霧裏讓人難以分辨出是雲還是獸，只能聽見斷續的對話聲傳出。

一個稍細的男聲說：“拜師?”

另一個磁性男聲說：“不懂。”

稍細男聲：“拜。師祖。拜師。”

磁性男聲：“老東西。”

稍細男聲微韞：“你。罵誰？”

磁性男聲：“你是。老東西。”

稍細男聲：“哈。對。對。咦，不對。哪裏，不對？”

稍細男聲似乎思考了一下，叫道：“啊。你。你。你拜師。我。要叫你。師爺啦？不對。不對。不對。”

磁性男聲接着道：“對，對，你要叫我師爺，我要當師爺啦，哈哈。”

然後他兩個便在如夢似幻、雲遮霧罩的山洞裏打鬧起來。

到了集中授課的這日，侯蜼坐在院子中間上首位置，金絲靈猴們似乎知道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它們分成兩列坐在侯蜼左右，中間留出一條通道，侯進站在侯蜼左側，小白緩緩走到侯蜼腳跟前匍匐下去向侯蜼磕了三個頭，然後又站立起來，又匍匐下去，共反覆三次，都是侯進教它的，這在人類的拜師禮儀叫做三拜九叩。

因它不是人形，以獸身做人的動作感覺挺滑稽的，小白磕完后坐在侯蜼腳下道：“懇請侯仙人收我為徒！懇請侯仙人收我為徒！懇請侯仙人收我為徒！”兩邊的靈猴們也紛紛開口發出特別的嘯叫聲為小白懇請。

侯進往前一步道：“安靜。”

侯蜼盯着小白，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白鬍子說：“仙人這二字，老朽還當它不得，雖我已蒙天恩封神，離仙之一途尚還遙遠。你這小白貓兒機靈也是機靈，修鍊尚算勤勉。但若拜老朽為師，侯進則吃了大虧，畢竟他也是老朽的子孫後代，若較起年歲，恐怕你也得叫他一聲爺爺。”

說著他瞥了一眼侯進，又道：“要知我輩最是機靈聰慧，偏我這徒孫憨痴蠢笨，跟隨我許多年，到如今說個話也是磕磕巴巴，但他最是踏實，又得我許多傳授。你今也算是初入道門，況你之際遇太過順遂，我怕你以後磨難正多，如此，你可拜侯進為師，既不委屈了你，也不曾虧了他，此即是兩全之策，如此安排，你可答應？”

小白望了望侯進，心裏想:可便宜了這老東西。它點頭道:“但聽師祖安排。”侯蜼讓侯進站於院中，小白又依前行事，並對侯進說：“師父在上，請受徒弟一拜。”侯進還有點不好意思，扭捏了一下說：“起。來吧。”然後又退到一邊。

侯蜼微笑道：“好，小白貓兒，雖然我們獸類修行成人身十分不易，卻是必不可少的過程，人設定的那些個禮儀你可以學習一些，以後用的上，你既已拜入我門中，我自然要賜你一個名姓，就以你額上王字為姓，再加上你奇異的境遇，你就叫王奇吧！”小白聽到師祖為他取了名字，他十分高興，在院中跳來跳去，嘴裏喊着：“我有名字啦，我有名字啦，哈哈哈。”侯進也為他高興的抓耳撓腮，四周那些靈猴也跳着、叫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