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禍
快速地收拾完東西,匆匆忙忙跟爸媽道了句再見,黃興便一頭鑽進私家車裏,“師傅,快點,我的高鐵快發車了。”
這是黃興上大學的第二個年頭了,在第一次是由黃興爸爸帶他去學校后,他都是一個人坐車搭高鐵去幾百公裡外的省重點大學上學。在私家車司機師傅的緊趕慢趕下,黃興在最後的一分鐘內檢了票。他踏上了這趟熟悉的高鐵班次,黃興的家鄉是個小縣城,從這裏到他的大學的高鐵只有這一班次。黃興拿着手機,拖着行李箱,在狹窄的過道中慢慢前進,尋找着自己的座位。
“您好,這個好像是我的座位。”黃興對着面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的中年男子說。
“哦哦哦,這是你的座位嗎?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和你換個座位,我需要照顧一下我的老婆和孩子,我老婆剛做完月子。”中年男子指了指坐在他旁邊抱着孩子的女人。
這個時候,黃興也不好拒絕,他就走到後面那排座位。想放置一下行李箱,抬頭一看,發現都被佔滿了,只有屬於他原本的座位上有一個空位。於是,黃興便回頭說到,“能不能在你們上面放個行李箱呢?”中年男子面露難色,可是他旁邊的女子說了一句“可以”,他便也點了點頭。
放置好行李箱,黃興便坐回了座位。路程很遙遠,黃興便戴上了耳機,漸漸的,便睡了過去。過了許久,黃興感覺高鐵停住了,睜眼一看,原來是到了一個比較大的站台,正在等乘客。看着路程已經過半,黃興也沒有了睡意,便看起了風景。風景看着看着,黃興便被一件有趣的事情吸引住了。
黃興看着坐在自己前面的那位中年男子,發現他每隔幾十秒就看一下他頭頂的黃興的行李箱。由於高鐵上的置物架是向上傾斜一些,而且黃興的箱子會比較大一點,所以行李箱是會露出來一些,但確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可是,中年男子每隔幾十秒就看一次黃興的行李箱,然後就和孩子玩耍,然後再看一下行李箱。黃興正在疑惑,中年男子一旁的女人的一句話便解開了黃興的困惑。“沒事的,不會掉下來的,高鐵都這樣。”黃興這時候才知道,可能這個中年男子沒坐過高鐵,所以害怕那行李箱掉下來砸到他和他老婆孩子。
黃興心頭突然一陣觸動,看那中年男子的年紀會比他旁邊的女子大出很多,想來也是老來得子,所以對老婆和孩子會比較上心。那這麼說的話,在黃興上車到現在,那中年男子一直都沒有睡覺,一直在盯着他頭上的黃興的行李箱。一時之間,黃興很是感動。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黃興在上了大學之後,在學校不是在學習就是和同學玩,一年之中和父母通話的次數寥寥可數,以至於黃興的媽媽抱怨了他好幾次。看着眼前的景象,黃興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太對不起父母,想必自己小的時候,爸爸媽媽也是這樣的吧!
在黃興還在感觸的時候,那中年男子的孩子突然爬上了座椅的背靠,看到了黃興,對他伸出了肉嘟嘟的小手。黃興嘴角微微上揚,頭慢慢傾斜(黃興認為這樣的歪頭很可愛,能逗小孩笑)。果然,小盆友也笑了,黃興在背包拿出一顆棒棒糖遞給了他,這是早上媽媽往他包裏面塞的。中年男子看到了,也笑了笑,對小盆友說“是不是應該對哥哥說謝謝吖”,然後小盆友咿咿呀呀的說了一句,雖然沒聽懂,但黃興還是給逗樂了。黃興也發現,棒棒糖被那旁邊的女子拿過去了,黃興也沒怎麼在意,畢竟陌生人給的東西,會比較不安全。媽媽會比較細心,中年男子倒覺得沒什麼。
就在黃興逗完小盆友,剛想埋頭玩會兒手機的時候,一陣天翻地覆的感覺就襲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
不只是黃興,列車上的每個人都是這樣的想法。可是,現實可不會等答案出現。
黃興覺得自己突然一個倒立,直接就撞到了高鐵的頂部。堅硬的鐵皮,黃興就感覺自己撞了一塊大石頭一樣,右手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頭部。咔嚓一聲,黃興便知道自己的右手可能骨折了。可是,翻滾還是沒有停止下來。場面變得十分混亂,在這顛來倒去的狹小的車廂裏面,黃興和高鐵的鐵皮互相碰撞,甚至黃興和其他乘客一起亂撞。劇烈的翻滾感和身上劇烈的疼痛感讓黃興頭昏眼花,漸漸的,昏了過去。
等到黃興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一片廢墟之中,周圍都是沙沙聲和警笛聲,遠處可能隱隱飄來幾聲救護車的聲音。黃興嘗試地想爬起來,卻發現,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只覺得身上到處都是劇烈的疼痛。迷迷糊糊的黃興,低頭看着自己的那變形的手,和那沾滿全身的血,一時之間,越加地頭昏眼花。幾句嬰孩的喊叫聲讓黃興的神經緊繃了一下,他艱難地扭頭一看,那個和他在車上玩鬧的小盆友正在那位中年男子的懷抱下“哇哇哇”地哭着。那中年男子身上全身血跡,眼睛是緊閉的,黃興也不知道他是否還活着。黃興想大喊一句,讓還活着的人或者來施救的人發現他們在這,可是,卻喊不出聲音,只覺得一股血腥味充斥着自己的喉嚨。黃興覺得一陣無力感,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在朦朧之間,他好像聽到了“這裏有幾個人,快過來幫忙……”
都說,醫院的急救室的那面牆,見證了無數的比在教堂里還虔誠的禱告與祈願。黃興的父母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他們也會來到這面白色的牆面前。黃興的媽媽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對着那面牆吶喊,黃興爸爸摟着她,兩個人瘋狂地顫抖着。
黃興慢慢睜開了眼,卻沒有了之前的疼痛感,感覺自己的身體恢復到了最好的狀態。他突然意識到什麼,動作敏捷地翻下了急救台,然後向外面跑去。但,沒發現急救台上面還躺着一個滿是血跡的黃興。
黃興一出急救室的門,就看到爸爸媽媽跪在那裏,急忙向他們跑去,大喊“爸爸媽媽”。可是,他們卻沒有理會黃興。黃興直接上去一個擁抱,卻發現自己從他們身上一穿而過了。
這是怎麼回事?不!不可能!
黃興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眼淚嘩嘩的往下掉。聽着就在旁邊的父母的哭喊聲,聽着媽媽的撕心裂肺的祈願,黃興的心彷彿被刀子扎進去了一樣,很疼很疼。當急救室的燈暗了,醫生出來的時候,黃興的媽媽立馬撲了上去,急忙問醫生黃興怎麼樣,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對着黃興媽媽鞠了個躬。然後便急急忙忙地離開,因為他不能耽誤,還有很多生命需要去拯救。
黃興的生命便定格在:2020年8月29號15:23
黃興媽媽一個頭昏眼花,直接向後倒去,蹲着一旁的黃興急忙想上去扶住,可身體卻依舊穿了過去。黃興爸爸急忙扶着她到旁邊的椅子上坐着,安慰着她。
一整個下午,黃興聽着醫院裏的哀嚎和困喊,他心亂如麻。自己,想必已經是具靈魂,未來何去何從,爸爸媽媽以後怎麼辦。好恨,為什麼自己在學校不多打幾個電話,在家裏為什麼不多陪陪他們聊天。可是,已經沒有用了!
黃興媽媽已經被黃興爸爸接回家了,黃興自然沒跟着回去,他在醫院遊盪着,突然來到一間病房,他看見那個高鐵上的小盆友正在病床上哭鬧,他的手中,握着斷了一半的自己給他的那根棒棒糖。
這個世界,是地獄嗎?一場車禍,一次意外,多少家庭破碎,多少妻離子散,多少希望在一瞬間泯滅,又有多少根白頭髮在一夜之間發芽。
黃興一時之間無法接受,真的無法接受!
緊接着,越來越多的像黃興一樣的身上半透明的人走了出來,其中包括了高鐵的那對夫妻,他們,有的迷茫,有的痛哭流淚。整個醫院,變得十分“熱鬧”和凄慘。
突然,在醫院走廊的盡頭,出現了一扇門,有一種內心的呼喚從那扇門傳來。儘管黃興不知道那扇門通往何處,但他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了。他對着自己依稀判斷出來的家的方向,緩緩地彎下腰,深深鞠了個躬,然後起身,眼神堅定地推開那扇古樸的門,慢慢地走了進去,只剩下醫院裏那漫天的哭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