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狂潮
要死了嗎?
就到這兒了嗎?
“你傻掉了?跑啊!”
一股強大的力量把我從地面上生生拽起,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梁翰和譚倩架在中間跑了起來。
身後一雙手正抵着我的腰拼了命地往前推。
“親哥哥你倒是跑啊!你再發獃不管你了啊!”
小安焦急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但身體上來自背後的推力卻愈加的強勁。
我逐漸緩過神來,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強大的求生意志點燃了全身,進而迸發出強大的力量。
梁翰見我終於主動開始奔跑,繼而鬆開了攙在我身上的手,回身一拉。
瞬間一左一右把小安和馬寧寧攬在自己的腋下,呼哧呼哧喘着粗氣接着狂奔。
譚倩拿着火把跑到了隊伍後面,不知道她要幹什麼,我現在腦袋裏唯一的想法就是。
跑起來。
眼前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密林,但我沒有放棄對光明的渴望。
也不關心會跑到什麼地方,至於逃跑的時間,則完全沒有辦法估算。
隨着突然的高強度奔跑,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感覺隨時要撞出我的胸口。
梁翰這個怪物,手裏掛着兩個人,居然還跑到了我的前面。
就連剛開始跑在最後的譚倩,現在也到了和我並排的位置。
我頭一次覺得身上的背包那麼沉重,壓得我快要喘不過氣。
下意識的,我想要丟掉這個阻礙我奔跑的累贅。
嗯?背包的肩帶傳來奇怪的觸感。
冰涼、微微濕潤、略帶瘙癢以及一些極其微弱的觸電感和刺痛。
我沒管那麼多,順手丟掉了背包,那一瞬間確實感受到了身體立馬輕盈了許多,也能稍稍喘一口氣。
但就在丟掉背包的剎那,一股難以言喻的瘙癢感從我的脖子擴散到了肩膀。
我斜着低下頭。
一直黑褐色的醜陋蜘蛛趴在了我的肩膀上,它比我的手掌還大,渾身長滿了令人厭惡的絨毛,兩條長滿倒刺的前顎在它三角形的腦袋面前不斷擺動,用它幽綠色的眼珠直直的注視着我。
和它對視的那一刻,我眼睛發黑,全身僵硬,一股冷氣像是過電一般傳遍全身。
反應過來的瞬間,我發出凄慘的嘶嚎,歇斯底里地用手一甩,手臂都差點要飛出去。
但它卻預判了我的動作,扭動着幾條細長的節肢飛快消失在了我的視野內。
那股瘙癢感從我的肩膀到脖子再到後頸,然後消失不見。
我發瘋一樣用手胡亂地拍打着頭髮和後背,同時開始跳躍並且在落地時刻意用力跺腳。
一個踉蹌,腿一軟,我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連着翻滾了幾下才停下來。
譚倩見狀立馬回身要攙我起來,我掙扎着想要起身時卻再次直面了狂潮。
密密麻麻的蜘蛛群像海嘯一樣襲來,一層疊着一層,看不到邊際。
其中幾隻明顯更加強壯,毫不誇張地說,如果它完全展開節肢,可以抱住我整張臉。
“滾開!”
譚倩揮舞着火把,手臂掄成了滿月,將那幾隻吱呀怪叫撲向我臉的蜘蛛擊落。
但就這一點功夫,我們被蛛群分割成了兩撥。
“接着!”
那頭,梁翰奮力阻隔着蜘蛛,小安找准空隙遠遠扔過來一個新火把。
譚倩一個利落的轉身穩穩接在手上,點燃后立馬想要遞給我。
“弟弟,一會兒跟着我,不要停!”
“拿着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圍繞着我,時不時用火把猛砸地面,但還是有一些漏網之魚,扭動着醜陋的節肢,朝着我和譚倩撲去。
我想跑,我確信我是想跑的,但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我只能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用手抱着頭,任由蛛群爬向我的身體。
只能獃滯的,徒勞向外鼓脹我驚恐的眼珠。
“最後一根!”
不遠處的小安拿出火把后,和梁翰一個對眼,兩人默契地一左一右掄動火把,叫嚷着向我的位置沖了過來。
就連平日裏的膽小鬼馬寧寧,也開始猛揮背包,跟在他們兩個中間。
“嗡……”可怖的低吟突兀炸開,彷彿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滾滾悶響。
蛛群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恐,它們幾乎同時停了下來。
蛛群中最強壯的那隻,不甘地向我們抬起粗壯的前顎,發出瘮人的吠叫。
最後,它們像退潮一樣,與密林和黑夜融為一體。
奪魂攝魄的呼嘯聲再次降臨,不斷折磨着我不堪重負的耳膜。
是這個聲音!就是這個顛倒畸變的鬼祟之音!
我從未如此清楚完整地聽到過這個不詳旋律,不管怎樣用手捂着耳朵,那弔詭的聲色總是能找到縫隙滲透進我的腦內。
但聽得越多,就越是讓我着迷,甚至本能地想要跟着旋律一起哼唱。
伴隨着的,還有一些難以言狀的吁吁聲,它們正在交疊成章,像是一把聲色令人作嘔的低音樂器。
我突然想起了在一曼口袋中發現的樂譜,一些原本晦澀的符號頓時清楚了起來,像是刻印在了眼球上。
“嘿嘿嘿嘿……”
我開始忍不住地想笑。
驚覺后又拚命捂着嘴,努力地剋制自己那種荒誕至極但幾乎是發自生理上的衝動。
彷彿面前有一個技藝無雙的歌者,邀請我共同演唱完這首驚世駭俗的地獄合唱。
小安察覺到我的舉動后猛地將我一拉,她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揪住我的衣領,以一種近乎臉貼臉的距離直視着我,“不要再去聽那個聲音了!堅持住!像個男人一樣!”
說罷,雙手在我肩膀上使勁地拍了兩下。
我開始急促地呼吸,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那個聲音似乎感受到我的褻瀆,因而變得憤怒起來。
從陰沉的低噥,異變成了銳利的嘯叫。
像是無數的利爪在鋼板上抓撓,到後面更是刺穿了人類世界的樂器根本不敢企及的音域。
甚至仔細聽的話,還能發現這些聲音似乎遵循着某些極端恐怖的旋律變化。
眼下這種異常的情況已經完全無法用正常的思維來解釋,我死命地把手焊在耳朵上,到後面開始用手猛烈的錘擊自己的耳朵。
直到開始出現強烈的耳鳴,但這也不過是隔靴瘙癢,絲毫沒有蓋過這些聲音。
“都是假的!都是騙術!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我又忍不住開始笑了起來,砸向耳朵的手也更加用力。
“對!這隻不過是山風!這隻不過是氣壓差與溫差引起的空氣流動!科學與客觀真理依然存在於我生活的世界上!哈哈哈哈哈!”
黏膩的空氣如墳場地底般沉澱不動,不過聲音里卻有着如針尖般銳利地迴響。
樹木與樹木畸形地蠕動到一起,匯聚成了某些有着恐怖形狀的陰影。就連腳下的細長野草,也完全規則性地開始站直、跪倒。
一股白霧,從那道陰影中緩慢地擴散開來。
不,應該說是泛着藍色、綠色,還有黃色熒光的混亂物質。
刺鼻的味道伴隨着陣陣陰風拂過面頰。
比我鄉下老家那些建造在荒墳野冢,數十年無人打理的廁所還要惡臭,甚至這股味道嗆得得我眼睛都無法睜開。
我努力虛眯着眼睛。
雖然視線模糊,但還是想要看清迷霧裏的陰影。
不得不承認,我無法形容“那個東西”帶給我的視覺衝擊,但可以確認的是,它毫不留情地侵犯了理性法則里最最基礎的認知規律。
慘白的冷月在我頭頂照下可怖的怪影。
攝人心魄的不潔眼珠,以一種懷疑和質問的可憎表情死死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