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親妹妹？情妹妹

深夜，雲層厚厚地堆在天上，月隱星藏。北風從天上落下，砸在榮國府中，四濺起磅礴的冷流。

西院，正屋內，憐月同晴雯圍坐在書案邊寫字，廳里爐子散着熱氣，將滿屋子烘得溫暖舒適。

案上兩張大紙，規規整整地各寫了四五排字，將整張紙鋪得滿滿的。仔細看去，竟全是“李瑜”二字。

憐月靠在晴雯肩膀旁，笑道：“旁的沒學多少，這兩個字倒叫你寫得有模有樣的。等會公子回來了，你拿去給他看，他定是要誇你的。待問你要不要什麼賞，你就說賞你暖床去，如何？”

晴雯聽她說什麼“暖床”的話來，知憐月平日裏總是揶揄自己，也不惱。只也拿話去笑她。道：

“好妹妹，這話你可說著了。就你這小身段，怕也暖不了那麼大的床呢！”

邊說著，拿手去憐月身上比劃。

憐月聽了，臉一紅，又見晴雯伸手來戲弄她，忙把一臂抱住胸前，另伸出一隻手去打她，嬌嗔不斷，一時間兩人鬧成一團。

忽聽門口響動，二女忙鬆開來，整理衣服頭髮。

待過了一會，正看見李瑜穿過門帘走了進來。

見二女滿臉緋紅的，書案下紙張亂作一團，李瑜不禁笑道：

“你們倆現在是玩鬧得沒個正形了，每日都要互相作弄一番。不過也好，姐妹情深，待我離京下揚州去，家裏也不必擔心了。”

說罷，撿起散落在腳邊的紙，只見上面工工整整、一筆一劃地寫滿了“李瑜”二字。

李瑜心知憐月和晴雯一心想同自己去揚州，只是也不提，卻說道：

“這看來是晴雯寫的，不錯，一日好過一日了，不像憐月，總是偷懶。”

二女也是聰慧懂事的，心知李瑜不願提及揚州一事，也不去說來讓他心煩。因此只又問他些讀書時不懂的問題來。

翌日，李瑜仍舊早早地進宮。待巳時初刻，探春和湘雲領着侍書翠縷過院子來了。

憐月和晴雯在屋裏沏茶，晴雯問道：“三姑娘帶來的那小姐是誰？往日裏不曾見過的。”

憐月小聲說道：“那是老太太的內侄孫女，閨名喚作湘雲，我們叫她史大姑娘的。乃是史家的千金小姐，可惜也是早沒了父母的。不過她性子爽朗，不拘小節的，待人也很好。”

那邊湘雲和探春坐在書案邊上，探春正翻看《三字經》，盤算着今日要教些什麼。

卻聽湘雲探着身子過來問道：“那個便是老祖宗賜給瑜哥哥的丫鬟么？當真是好標緻的人兒。我看府上的丫鬟們，沒一個比得上她的，就是嫵媚了些，不過看着倒是很聰明伶俐。”

探春悄聲回道：“當日裏二哥哥向老祖宗討要來着，不成想沒答應他，倒賞給瑜大哥了，說是院子裏少人伺候，怕不方便。她天資很好，學起東西來都很快。”

兩人說話間，晴雯和憐月各奉了一盞茶過來，憐月笑道：

“不想今兒個史大姑娘也來給我們做個先生，這茶便算作拜師用的吧。”

湘雲笑回道：“人拜師都要酬金若許，三叩九拜，莫非你也與我么？”

晴雯道：“大姑娘不是我們爺聘請來的，算不得是正式的先生。倒只能算是自投羅網，如今有茶水喝，也算是不虧待你了。”

眾人聽了，都笑了，湘雲捧腹，道：“合著我倒成自投羅網的來了？待瑜哥哥回來，說不得也找他討一份工錢來。”

眾人說了會話，

也熟絡高興起來。探春便將書翻來，同她們講起《三字經》。待有不懂的，便和湘雲一起釋惑。

如此二人一起，效率有了很大的提高。晴雯和憐月學得興緻正高，幾人都沒注意時候，一個時辰恍然間便過去了。

待講完了，探春才驚道：“誒呀，已經午時了，我們便先走了。”說完便起身，要和湘雲往賈母那裏去。

待走出屋門到院子裏，卻正逢着李瑜回來。

只見他玉冠白氅，內里穿着暗紅色的麒麟袍，俊美瀟洒，昂首闊步地走進院子。

李瑜見了她們，當先開口說道：“今日湘雲妹妹怎的同三妹妹過來了？這又是要往哪去？”

探春道：“瑜大哥，湘雲妹妹請了老祖宗的話，要在府上住到過年。因聽我說來這裏教憐月她們讀書，便跟了我過來幫忙。如今午時，正要回老祖宗那裏用飯呢。”

李瑜看了一旁的湘雲，明眉皓齒，落落大方，想起昨日裏也不曾同她說幾句話，因此留她們道：

“既然到了用飯的時辰，不若便在我這院子裏用過再走也不遲。況且昨日是我的生，湘雲妹妹特來看我，也好叫我做個東道。”

湘雲見李瑜回來了，正不想走，聽他說留飯，因此笑說道：“今兒個幫了忙，便打你個秋風也是應有之義，快快將好飯好菜上來。”

眾人聽罷，也都笑了。

李瑜笑說道：“湘雲妹妹倒是一日比一日更像個女中豪傑了。屋外涼，快先進屋裏坐，想要吃什麼，只管說來。老太太那裏，我再命人去說便是。”

於是叫她們先行回屋，乃吩咐了范二去賈母院子裏傳話，說留了湘雲和探春二位妹妹在院裏吃飯，不必擔心等待。

李瑜邁進屋子裏，湘雲和探春都除了身上的大氅，圍坐在一旁的桌子邊上說話。

李瑜道：“兩位妹妹想着吃些什麼，吩咐人去做。我知道湘雲妹妹愛吃鹿肉，便先點一道烤鹿肉來，其餘的你們再想，我換身衣服再出來。”

說罷便進裏屋去，憐月跟着他也進去了。

探春見李瑜走了，打笑道：“到底是你們兩個自小感情好，他還記得你愛吃鹿肉，卻也不管我們。”

湘雲自然心裏高興，臉上不由也浮現出笑容來，說道：“只是我從小總纏着瑜哥哥玩鬧，他也讓着我，因此提的要求沒有不應的，倒像是對親妹妹那般好呢。”

探春聽了，不免有些羨慕。因自小便常同迎春惜春一起，性格尚且靦腆，不像湘雲這般不管不顧的。因此不如他們二人這樣親密。

探春收斂情緒，暗暗思索了一陣，又小聲笑道：“怕不像是親妹妹，倒像是情妹妹了。”

湘雲雖則平日裏直爽，總是大大咧咧的，只是說到這話，難免也羞澀不已起來。

只見她雙頰飛紅，星眼晶亮，嗔道：“呀！三姐姐說的什麼話來，讓人聽見，不定怎麼嚼舌頭呢！”

探春見她那眉目含情，半喜半羞的樣子，不消她多說，便也知曉她五分的心意了。

如今不過小小地詐她一句，倒得了這麼個結果，心裏不由得暗暗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