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人
散人
記得剛認識散人是在我讀大專的時候。一個遊手好閒的大專生,一個無所事事的社會閑人,或許是臭味相投,我們相識在這個城市。
散人的工作是一名保安,可這不過是他拿工資的幌子。上班只為下班,三千的工資,可他的年齡卻是三十齣頭。
他和我說過,他之前也是可以讀大專的,至於為什麼沒上,因為他與家裏鬧矛盾了。散人從小就上着貴族學校,儘管他家裏沒有這個條件。但在中考上散人失敗了。家裏人卻認為僅僅是沒有發揮好,便重金買入私立高中。在外面,上萬的學費和補課費成了他家裏人炫耀的話題,他們堅信自己為散人做出的選擇是正確的。可高考三百分無疑是一場痛擊,於是炫耀的資本成為一把利劍,紛紛指向散人。可他從未想過這樣的生活,於是背井離鄉來到了這個城市。
散人表面上是個保安,可並不是正經人。儘管三千的工資,可由於是一個人花便變的綽綽有餘。他經常前往紅燈區,特別是去PC。他對這方面已經習以為常,完全忘記了被抓的羞恥感。有一次我問他為什麼不考慮結婚,他笑着說道他付不起十萬的彩禮,二十萬的車和一百萬的房。相比較於結婚,倆百塊一晚上的生活更讓他嚮往。就算拚死拚命解決了這一些,可孩子的上學費無疑又是一座大山,以他的工資頂多買個奶粉錢。而在現在這個時代,小學初中高中大學樣樣不能少,他不想讓孩子和自己一樣被別人看不起。他還說我長得俊是個招人的臉蛋,趁着這段時間好好享受。到社會,可就不是看臉的時代了。我笑着讓他滾,他卻說著什麼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其實散人挺能相處的,每次出來的煙酒費都是他出。他在我面前是風光的,可在別人眼前就是低賤的。
記得那次我在橋邊散步,散人氣匆匆的找到我。我看着他臉上的淤腫問他怎麼了,他說他今天執勤的時候看到個女的好看就多看了幾眼,可下班就讓人家男朋友帶人給打了。我笑着說到你那是多看幾眼嗎?他雙手一拍一下罵道:“那女的穿的,一看就不像是正經人,還不讓我說了?”他頓了頓又告訴我,他是來和我告別的。那女的羞辱他,他要去拚命,讓我清明多燒點紙給他。我無奈的笑了,不一會兒,他帶着一箱啤酒又過來了。我笑他不是去拚命了嗎?他摸了摸腦袋,說自己老家還有套房子等着去繼承。如果現在死了就又少揮霍一筆人間財富,太不值了。說完便拿起酒瓶讓我和他喝,我當然沒有拒絕,畢竟是他出錢。
散人雖然不正經,可骨子裏卻是善良。他會往房地產門前吐口水,但也會接過它的傳單。他會前往紅燈區消費,但他也會施捨窮人。他會為了錢絞盡腦汁,但卻是小朋友最喜歡的大叔叔,就這樣一個人,在這大城市中可有可無。
記得最後一次見到他,他正在一個巷子裏被一群人毆打。他雙手抱頭,似乎是家常便飯。他看到我了,頭低的更狠。我也撇開目光,繼續前行,保留他僅存的尊嚴。待那群人走後,我折回巷子口,散人已經起身,向前方的爛尾樓走去。我看着前面的破磚爛瓦,又回頭看了看我身後的車水馬龍,城市突然變得太刺人了。呼吸聲遊離着狹小的空間,心悸伴隨着汽車的轟鳴蔓延,殘陽劃破街道的死角,拉長的影子讓我沉默。我立身於前後兩個世界之中,但我清楚這是同一城市。我沒有喊住散人,快步的回到了學校。
自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散人。我去他工作的小區找過他,可卻得到他辭職的消息。我也試過撥通他的手機號,可卻是空號。他銷號了!這個城市已經將他刪除。我不知道他是換了城市生活,亦或是回去繼承家產了,後文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我也時常懷念散人。在大街上,在巷口處,在這車水馬龍的都市。可他像一陣風般吹過,不留痕迹。有時我覺得我得了癔症,或許散人根本不存在,可半夜驚醒的回憶讓我對此嗤之以鼻。他就這樣消失了,以記憶的方式活在我的世界。
每當他的記憶湧上心頭,我眼前便沒有一絲光明。二戰時的德國衝破馬其頓防線,我有點理解法國的投降了。只能混到大專文憑的我渾渾噩噩,或許我以後也會成為下一個“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