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初戰(1)
王離沖入無邊的夜幕當中，忽然有種被吞噬掉的感覺，冷風拂面，卻看不到他想見的人。當他奔到後山之上才漸漸冷靜下來，放下瑟瑟發抖的黑虎后，咬牙問道:“你那個狗屁朋友，媽的到底藏哪去了？”
黑虎欲哭無淚:“我他媽比你還想知道呢，你看看他把我給坑的。”
王離完全聽不進去這些:“我可能不太會問話，也沒有拷問人的經驗，要不咱們就照着剛才駝山蛇那樣子來吧。”
黑虎嚇得差點要尿出來，看面前這人一副瘋像，完全不可理喻。經歷過層出不窮的意外之後，黑虎毫不懷疑地認為，或許這個整場都沒有出手的夥計，才是最狠的那個人。
還沒等到王離動手，黑虎就以一人之力，發出了哀嚎遍野的聲音，也不知是為了把人招來，還是為了把人嚇跑。心慌意亂之際，他都沒有想到王離為何會知道駝山蛇的身份，又在整晚的袖手旁觀之後，突然發作成這樣，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但王離依然不為所動，匕首的寒光映着他平靜的神情，他按住黑虎的左膝，就把匕首頂了過去。
“不要啊，我求你了，快住手啊……”匕首上的寒光里忽然倒影出一個人影，彷彿還是個女人。黑虎在崩潰的邊緣忽然發現有人出現，立刻把她當成了救命稻草死抓住不放：“在那邊啊，有人過來了，她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抬頭啊，人就在那邊，你抬起頭聽我跟你說啊？你他媽的……你是瞎還是聾啊……疼！”
黑虎的鬼哭狼嚎，依然沒能阻擋住王離的狠手，而王離也當然不瞎，他只是看的呆住了。原來幽人獨立，飄渺孤影，清風相托，素月相映，看上去既迷人又瘮人的，正是讓王離方寸大亂的那個人，幾天以來的心之所系。
於是王離一顆心又安然歸位，瞬間從頭頂舒暢到了腳底，只有黑虎目前的處境依然堪憂，因為王離這一刀多少還是插進去了一些。現在孟嬈人已經確定平安無事，那麼他與黑虎剛剛發生的流血衝突，包括他自己的失態，都變成了一場誤會。
王離把腦袋撓的瑞雪紛紛，他不敢抬頭去看孟嬈，更加不敢低頭去面對黑虎。但是這時候還把匕首插在人家的身體裏面，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王離只得把兇器拔出來，再用脖子上纏着的骯髒抹布試圖清理一下。但卻引來了黑虎更猛烈的一番哀嚎，和劇烈的翻滾，事情發展成為這樣，還真是有點不好收拾。
孟嬈保持着雙手抱胸的姿勢，把長劍一併夾在胳膊上，她一直冷眼觀察着王離與黑虎的胡鬧，而且如果她願意的話，自然還可以繼續袖手旁觀下去。但是王離卻有點撐不住了，他實在忍受不了孟嬈冷漠的審視，如果孟嬈對他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也就意味她隨時都會離去。
等孟嬈看得夠了，才終於開口問道：“你這又是在發什麼瘋？”
王離指了指一地上的黑虎，回道：“剛才店裏面又鬧起來了，還來了一些壞人，我怕女……怕你受驚，就出來看看情況。”
“你們這是要找誰？我一直在外面，可能也見到過。”
“找……”
王離看孟嬈這副態度，更加不敢真情相告，只好又把話題推到黑虎身上：“內什麼……咱們是要找誰來着？”
黑虎哭喪着臉：“找白鶴那個狗東西。”
王離：“對，是要找白鶴來着。”
孟嬈：“所以，你們幾個都是一夥的啰？”
王離這才明白過來，
這是又鬧出更大的誤會來了，趕忙解釋道：“他們才是一夥的，我跟他們沒有一點關係，黑虎大哥你趕緊幫我澄清一下。”
黑虎就哼嘰着陰陽怪氣：“我們不是一夥的！”
王離也知道這種解釋還不如沒有，他苦着臉哀求道：“他們都太壞了，這分明是在挑撥離間，你可千萬要相信我啊。”
孟嬈：“你們說的那位白鶴，我剛剛才見到。”
黑虎：“他在哪裏？”
孟嬈：“已經死了。”
黑虎便閉上了嘴。
但王離卻驚得張大了嘴，儘管孟嬈是在心平氣和地講述着一個結論，但王離卻相信這個過程肯定沒那麼簡單。他突然想起，當他和孟嬈初遇的時候，僅有的見證者就是三個死人，那時候的孟嬈便把他當做殺人越貨的強盜來看待。
現在的情況卻反了過來，雖然白鶴確實是該死，而且孟嬈要殺他也不見得有多麼困難，但是王離還是有些難以接受這個輕描淡寫的事實。
王離：“你為什麼要去見他？”
孟嬈：“我想知道他為什麼能發現我的存在。”
王離：“那他是怎麼說的？”
孟嬈不在講話，只是盯着王離的眼神變得更加犀利，看得王離不寒而慄。現在再去用“殺人的眼神”來形容孟嬈時，那可就貨真價實了。王離無奈地感覺到，孟嬈這分明是認定自己出賣了她，看來這個誤會不光是鬧得越來越大，好像還有一點引火燒身的意思。
孟嬈緩緩抽出長劍，溶溶月色倒映着盈盈水光，反而襯出劍上的血跡甚為突兀。以她對劍的愛惜態度，這劍上的血色顯然是她故意留下的，為了殺雞嚇猴嗎？
恐怕還是故意留給他看的。
黑虎見了這一幕，反而嘿嘿笑了出來，反正他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如果真要死的話，他也要先看看王離的熱鬧再說。而王離卻是十分茫然，直到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認，原來女俠是真會殺人的，而這卻是自己從未涉足的領域。換個角度去想，如果白虎真的被自己撞到，難道自己真的會毫無猶豫地殺掉他嗎？
等王離再清醒過來，發現孟嬈已經近在身前，而那把長劍也正抵在黑虎的脖子上。有了和名器近距離接觸的機會，王離觀察到劍身上還刻着“秋水”這兩個字，但是他卻沒聽說過，有一把名叫秋水的劍，曾經名動江湖，可以說是一點都不識貨。
黑虎被夾在兩個怪人中間，性命隨時都可能不保，只好對着王離大喊：“別他媽發愣了，人家問你話呢，你又聾了？”
王離茫然道：“什麼？”
孟嬈搖頭道：“算了，這小子一貫愛好裝傻充愣，要不還是請黑虎大哥你來說吧，你們是怎麼勾結到一起的？”
王離急得大叫：“虎哥，咱們可得衝著月亮說話啊，我的清白可都得靠你維護啦。”
孟嬈：“你給我閉嘴！”
王離：“你這不是欲加之罪嗎？你在問之前就把結論安排好了，又把劍架到人家脖子上面，那虎哥他能不順着你的意思說嗎？這不就成了你在屈打成招了嗎？”
孟嬈：“你這才是典型的惱羞成怒。從第一次見面，你就因財而起盜心，後來幾次接觸，你也親口承認是因美貌，才對我另眼相待，這便是見色起意。有此兩點，你的作惡動機便已足備，現在事情敗露，你又和這傢伙一起演戲，還想要洗白自己。”
王離頓時百口莫辯，一個誤會套着另一個誤會，終於變成了深刻的成見，或者也可以說是先有了成見，才導致了一連串的誤會。反正事實就擺在眼前，孟嬈和王離是沒法再處下去了，雖然王離明知孟嬈的話都是假的，但話語中的厭惡卻是真實無比，這才是最讓他難受的。
就算他可以自證清白，可又該如何消除她對自己的厭惡呢？想到這一點，王離便覺得無話可說，他總不能去解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一顆一見鍾情的腦子燒出來的吧？
只有脖子隨時會被割斷的黑虎還在依依不捨地飛速使用着大腦：眼前的這個女人凶是真的夠凶，自己那個兄弟十有八九是真的被她給砍死了。而那個小老闆看上去也挺像是心懷不軌的樣子，所以才會被女俠深惡痛絕。
從眼下的情形看，女俠對老闆的仇恨恐怕是比自己更深，如果不趕緊把自己從這兩個人中間摘出去的話，到時候很有可能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果然這兩個人的唇槍舌劍還在繼續着。
王離：“算了，我啥也不說了，你愛咋咋地吧，反正你人也沒事，折騰得這麼晚，我想回去睡覺了。”
孟嬈：“那麼虎哥你也無話可說了么？”
黑虎猛地從繩索中跳起，同時從心灰意冷的王離手中奪過匕首，但他卻完全沒有面對孟嬈劍鋒的勇氣，只好鑽到王離的身後，把匕首抵在他的喉嚨上。
王離突遭大難，受驚之餘，身體往後一靠，又撞到了黑虎的腿上上面，疼得他大吼道：“老實點，別碰我！”
孟嬈把一切都看在眼裏，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覺的微笑。
王離沒法回頭，就背對着黑虎勸道：“虎哥你說你這是幹啥！人家都說咱兩狼狽為奸了，你這咋還內訌上了呢？你拿我當人質有啥用啊？你都沒看見剛才她對我的態度嗎？給她整急眼了，一劍把咱兩都捅穿了。”
黑虎怒道：“少他媽廢話，當他媽我傻子嗎？你們這兩個貨勾心鬥角，還要把我也扯進去。老子不陪你們玩了，那個女人，你要是真夠狠的話，就把我們一起殺了。要是你捨不得他的話，嘿嘿，那就得留給我一條活路。”
王離還在喋喋不休着：“虎哥你說你是不是瘋了？你宰那想啥美事呢？人家怎麼可能捨不得我，你這不是巴不得我死嗎？我死了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孟嬈也點頭道：”你這般胡說八道，我就更加不可能放過你了。”
黑虎只是冷笑着把刀尖貼上了王離的脖子。
王離感覺到有血流出，大叫道：“他媽的虎哥你玩真的呀？女俠快救救我吧？我以後給你當牛做馬呀！”
黑虎：“我這下一刀再劃出來，可就神仙也難救了。你！給我退後！退後！”
王離：“姐啊看在我為你挺身而出的份上，你快點往後退啊！這脾氣咋都嫩么倔呢！虎哥你看她也不肯動，要不咱爺倆一起往後退退，反正效果都是一樣的，你看這樣行不？”
孟嬈不得不又側過頭去，好像看不得這種場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