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故國不堪回首(三)
陶信將信將疑,臉上神色不定。
鮮於通仰天大笑,大手一揮,從胸袋中摸出一塊碎銀子。
“小兄弟,我兄弟二人已經兩天一夜沒吃東西了。你帶我們回家,弄點東西吃,這塊碎銀子給你。”鮮於通認真地對陶信說道。
見陶信不說話,羊肅過來幫腔道:“合著這小子銀子都不認得?”
“我認得。”陶信連忙不服氣地反駁。
羊肅:“那你知道這銀子能買下你這牛犢不?”
“知道。”陶信聲音有些小。
“嘿,那我就納了悶了,讓你給我兄弟倆弄頓飯吃,還虧着你了?”
羊肅聲音越來越大,鮮於通連忙制止。
“陶信兄弟,我這兄弟嗓門大,你別介意。你就當幫我們一個忙,我看陶信兄弟氣色不凡,想必也不是那種小屁孩。”
鮮於通又從袖口裏掏出一塊碎銀子,“陶信兄弟,這次夠了吧?”
陶信咽了咽口水。
鮮於通笑了。
白藍鎮鎮口,千年梧桐樹已經快掉光了葉子。
趙良辰扛着桑木劍,正在樹下和安追、米根說話,似乎是商量什麼大事。
安追和米根是縣衙來的捕快,為水牛鎮的兇案而來,由於常年在外奔波,這二人長的比鮮於通還要黑。
“四家二十八口人,悉數被殺,錢財被奪。縣令大人已經上報州府了,不日將發下海捕文書。”
“莫非已經查到兇手了?”
“哪有那麼容易查到,只是這麼駭人聽聞的慘案,自是要先讓世人知曉,重賞之下,搞不好就有人舉報了。”
湖面的風沿着稻田上空吹來,讓趙良辰打了一個冷顫。
不遠處,陶老八家的幼兒騎着水牛走來,後面還跟着兩個大漢。這小子出去沒多久,怎麼就回來了?
趙良辰有些疑惑。
“信兒,因何折返?”
趙良辰是白藍鎮的秀才,得到過章探花的指點,在白藍鎮頗有名聲。
自詡文武雙全,終日劍不離身。
趙良辰與陶九娘有婚約,陶信聽到未來姑父問話,自是要答的。
“這兩個大叔餓了兩天一夜,我帶他們回家去弄點吃的。”
鮮於通和羊肅不識眾人,只是傻乎乎地笑着。
趙良辰臉色暗了下來。
“今年天色不好,莊稼都欠收,哪有多餘的糧食。莫要誆騙這兩位壯士,讓人白跑一趟。”
對於陶信濫發善心,趙良辰自是心中不滿。
趙良辰手一揮,便讓陶信去放牛。
鮮於通連忙制止,打哈哈道:“這位相公,我兄弟二人可不是吃白食。我們答應了陶信兄弟,要給銀子的。”
趙良辰譏諷道:“看來不是信兒誆騙你們,而是你們誆騙小孩子。也不照照鏡子,那銀子是嘴皮子一碰就有的嗎?”
此間的喧嘩,吸引不遠處玩耍的孩子們,紛紛走過來看熱鬧。
連那老井旁邊漿洗衣服的幾個婦人,都放慢了手上的速度,豎起耳朵來。
這時身穿玄色捕快服的安追和米根走了出來。
“銀子?哪來的銀子?你二人從何處來?好傢夥,還有斬馬刀,這是打算搶劫嗎?”
安追跳動着眉頭,一頓眉飛色舞,眼中充滿不善。
米根跟着說道:“賊,快說,水牛鎮的命案是不是你們犯下的?”
鮮於通差點暈了過去,這兩位差爺當真張嘴就來,自己真是比竇娥還暈。
趙良辰也幫腔道:“二位捕爺,咱們將這二人拿下,去見縣令。想來縣令大人,定會明察秋毫。”
安追和米根心領神會,當下就拔出了刀。
“束手就擒,到了知縣大人駕前,我可為你二人求情,從輕發落。”
鮮於通見勢不妙,看向羊肅說道:“羊兄,突然想起家中還有事,我先告辭了。”
鮮於通說完就邁出腳步,卻怎麼也走不了。
回頭看,見羊肅拉着自己的衣服。
“羊兄快些放手,這衣服是家母親手縫製的,莫要給我弄壞了。”
羊肅扭頭對鮮於通說道:“我這一路走來,發現此鎮地形奇特,一面環山,三面臨水,實在是一個好地方。”
鮮於通似乎懂了,又好像沒懂。
轉頭對水牛背上的陶信問道:“陶信兄弟,你們白藍鎮有多少人口?”
那邊趙良辰道:“本鎮有人家八百戶,我說你倆有完沒完,難道要拒捕?”
羊肅與鮮於通對視一笑。
鮮於通道:“八百戶,夠了。想當年老子在郗大將軍座下,一個陷陣營也才八百人。”
聽到二人提到郗大將軍,安追和米根神色一變,頓感不妙。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這時趙良辰扛着桑木劍上前,一臉厭惡地說道:“你這斬馬刀還扛着幹嘛,當真要拒捕?”
鮮於通百思不得其解,這人看起來是讀書人,為何理解能力如此讓人頭疼。
砂鍋大的拳頭伸了出去,一個身影也跟着飛了出去。
“啊”的一聲慘叫,嚇得孩童四處逃竄。高呼“殺人了?殺人了?”
老井旁邊漿洗衣服的婦女們,探出頭來,忍不住觀望。
時不我待,安追和米根轉身就跑。
趙良辰一根筋,他們可不是。郗大將軍何人?那可是原宋國兵馬衙門的一把手。
在宋吳之戰中,以身殉國,而他手下那些人,四散開來,專門刺殺投降吳國的原宋國官員。
只是哪有那麼容易,羊肅箭已上弦,噗呲兩聲,二人應聲倒地。
見捕快被殺,趙良辰也暈了過去。
那些婦女們,本看着熱鬧,這會兒卻尖叫聲連連,一眨眼功夫,就沒了蹤跡。
只剩下一塊紅肚兜,在老井裏漂浮。
鮮於通走過去,舉起斬馬刀,將安追和米根的頭顱砍了下來。隨後來到趙良辰身前,剛準備俯下身查看,趙良辰居然奇迹般地醒了過來,轉身連忙爬走。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趙良辰此刻的模樣,實在是有些狼狽。
鮮於通笑了。
“哈哈,會搶答的秀才郎,有前途,老子便饒你一命。”
說完便回到陶信跟前,只見牛背上的小孩,已經瑟瑟發抖,額頭上流着冷汗。
羊肅用衣袖擦了擦陶信的額頭,就像一位久別回來的父親。
“小兄弟,你不要怕,我們不是壞人。你也看到了,是這兩個捕快想要謀財害命,非要找死。我跟鮮於通實在是不得不殺他們。”
鮮於通的斬馬刀又扛了起來,只是上面的鮮血還在流淌。
“是啊,陶信兄弟,你怕甚。快,帶我倆去你家,弄點東西吃,一會兒捕快被殺的消息傳了出去,官兵該來了。”
二人連哄帶嚇,一個牽着母牛,一個趕着牛犢,向陶信家走去。
與此同時,捕快被殺的消息,馬上有人通知了里長。
等陶信回家時,陶九娘正出門倒水,見陶信這麼早回來,也是一臉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