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暴雨圍城
每逢下雨,總喜歡撐傘到對面的天橋走走。
越高的地方似乎越具有讓人思想放空的魔力。天橋,無疑是親民又廉價的最好的選擇。
無論平時步履多麼匆忙的一個我,每每走到一個個台階總是不由地讓步於心,腳步隨着心的節拍慢下來,再慢一些。
秋雨的淅淅瀝瀝,搭配梧桐的疏疏密密,讓整個喧嘩都像濾鏡后般柔美。
眼角隨着腳尖落在台階的每一滴雨,然後暈染開來,化成更小的漣漪。再串聯成一汪回憶。此處,也許應該有個長焦的鏡頭。
幻想在如此的下雨的秋後,一抬頭間,就遇見了你。
那我該有怎樣的表情?該以怎樣的動作?手該輕插口袋或背在身後,頭是順搭耳際或隱隱遮了額頭,腳步該恰當停頓或慢慢踱去…….
你會一眼瞥見我黑色的外套袖口剛好露出的白色襯衣,你會剛好看到一片水漬濺起落在我的黑色帆布鞋上。
我靜靜地,慢慢地踏上最後一個台階,期待着。對面走來的,沒有你。
抑或風起,葉落,你低頭我斜下傘沿。左轉、右行,你我恰錯過。
這樣也好,若真會偶遇,倒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最美的對白美不過杯中雪:
“在下,杯中公儀斐,敢問姑娘芳名?”
“永安,卿酒酒。”
雨中,雖是冰冷一句,卻令扶桑花開。
天橋的玻璃上正水墨青花,穿越輪迴。
那些無法詮釋的感覺,也許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一如那年英倫如泣如訴的絲絲細雨中,林徽因說:“那一年我初次望到你,你閃亮的如同一顆星,我只是人叢中的一點。”彼時,初遇徐志摩。可是,再浪漫的遇見也只能是“天空的蔚藍,愛上了大地的碧綠”,雨中我們都聽到了他們之間微風的嘆息。
而對於有些人而言,“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一面就夠了,因為他就是你前世的人。”清華古月堂,錢鍾書和楊絳可遇而不可求。難怪錢老說“見她之前,從未想到結婚。娶她之後,從未想過再娶別的女人。”一見傾情,羨煞旁人。
若此刻秋雨後,“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天橋畔悠悠走來趙明誠,是否羞得李清照“襪鏟金釵溜,又倚門回首”。
假如,李清照之於趙明誠的初見是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林徽因之於徐志摩卻正好相反,錯的時間遇到了對了人。緣分使然,任誰又能運籌帷幄,兼顧周全呢。
雨還在下,路卻走到了頭。
回頭望望,“惜青春去,幾點催花雨。倚遍欄干,只是無情緒。人何處?連天衰草,望斷歸來路。”同是點絳唇,有喜又憂,李清照也許不單單寫到了開頭,亦早已料到個中結局。
尋尋覓覓,最終也不知道到底是想在雨中尋到什麼。
聽着雨水滴答着奏起歡樂頌的曲子,於是拍了張下雨的照片發給“曾經滄海難為水”,打個趣。
“別人家的美女都有人接走了,有人接你沒?”大約十幾分鐘后,收到他回復的一條信息。
“我這種女漢子,根本不需要賀函的雨傘,也不需要送傘的賀函。”錄完文字,我回以一連串的捂嘴笑。繼續坐在床邊賞雨。心想,等雨稍微停一停就立馬回家。
沒想到這樣的雨竟然胡不休不眠下了一整天,而且到黃昏時分轉成暴雨,然後越下越大。在同層的辦公樓里轉了一圈,可以確定,自己真的被困在單位沒法兒回家了,頓時也沒什麼對雨的閒情逸緻了,開始試着拼車約車各種方法,怎麼回家。
一場大雨,讓整個城市內澇問題暴露無遺。起初是很多路段積水嚴重,出租車過不來,連公交車也無法通行。再往後線路損壞,辦公樓被迫停電,連路上的街燈也是黑漆漆一片。心情也從最開始的“等一等”,到後來的“不能等”,再演化成此刻“等都沒地兒等”,甚至連手機里僅存的電量也越來越少。媽呀,必須只能硬着頭出發了。
這樣的大雨的夜裏,路上的行人紛紛拋開平時的矜持,不管陌不陌生,三三兩兩主動組隊結伴蹚水而行。
水深的地方大概要到膝蓋以上,水淺的地方也要處處提防被頂起的窨井蓋。
我撿來一個樹上掉下的枯樹枝,一邊儘力敲打到地面確認安全,一邊摸着牆根兒往前挪動。記得年輕的時候,一般碰到類似情景會原地撒嬌等待某人救援,現在為了黑暗中在家等着媽媽回家的孩子們,必須拼了。為母則剛。
“叮鈴鈴”手機語音通話提示,是他。偶爾與他聊天只是在深夜,因為深夜裏的自己是另一個自己因為深夜裏我們常常容易健忘,說過的話醒來就會忘記了。從春天到夏天,不管信息里的文字說得多曖昧,他從沒問過我的手機號多少。兩人也從不聊起彼此家住哪裏,更沒有想過要使用除了文字聊天以外的其他功能。現在,他是怎麼了?竟然讓語音通話的鈴聲響的一聲比一聲着急,難道有什麼緊急的事情嗎?
“喂!”我用一隻沒有濕透的衣袖擦了擦手機屏,按下接聽鍵。
“你在哪兒?下班回家了嗎?”他的語速比我預想中要快一些。
“我正在回家的路上,你怎麼會?”我確定了腳下安全,盡量靠牆邊站着。
“系統內部發佈了防洪警報,預計半小時左右會有特大暴雨,你還有多久才能到家?目前安全嗎?”
“我也不知道,根本看不清路,也計算不出來時間……我的手機……”雨水大的即便打着傘,也不管用。衣服濕透,水順着臉向下流。
“別慌,盡量走你平常上下班常走的線路,有什麼事情隨時給我打電話,我今晚24小時在崗。”
“謝謝,不用擔心,我手機被淋了,聽筒好象壞掉了,可能一會兒就沒電了……你能聽到我說話嗎?”還沒說完就聽到手機電量提醒。
“喂!”
“我手機沒電了”
“喂!喂顧念奚……”
收起電話,我繼續游泳般前行。雨還是那麼大,腳下還是深一陣淺一陣的渾水。某個路口水像河水一樣往較低的方向嘩嘩流淌,並且還能掀起層層波浪。可是接下來的行程,我卻踏實多了。雖然電話再也接不通,卻如同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勇氣,在這樣大雨傾盆的黑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