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世俗圍攻
家有女兒百家求,特別是在當時的農村。
自從離開校園,顧念奚也不可避免地落入俗套的提親相親的輪迴中。估計自己已經被媒婆們圈好姓名加八字,寫入重點計劃之列,畢竟在方圓十里之內發現了新苗子,就等同於在媒婆界又多了很多新路子,自己能成功撮合的幾率更高的嘛!
每到假日,特別是農村的五月或秋天裏的農忙節氣,打工在外的優質男青年回家的檔期,顧念奚的耳邊關於相親的聲音就能滿滿當當,溢出兩耳朵。
“你姑姑給你介紹她們村裏的那個張偉要不要見一見?”
“隔壁玉鳳嬸子娘家的一個李明長得不錯,家裏是樓房,條件還可以。”
“旁邊村子裏,程愛民,好像是你小學同學呢。”
“親戚們也都是為你好,畢竟相親越早越能找到條件好的,越是往後塞漏完了,就該人家挑咱了。”你聽聽,做娘親的,哪一句不是句句真理,直奔女兒的前程着想。
“娘,你能不能別一口氣說這麼多,得讓我緩緩吧,再說,我有我自己的打算。”顧念奚一邊回著話兒,一邊抱着課本跑出了院子。
原先也想過輟學以後要過普通農村婦女的一生,但是還沒做好準備這麼早開始,畢竟自己才剛滿17歲。可是,胳膊拗不過大腿。在這種大形勢施壓之下,在村裡同齡的芳芳霞霞艷艷都陸續有了對象之後,包圍圈也越來越小,最終都會把她給活捉。
為之添上重重一記拳腳的還有,某些輟學的昔日同窗們,也終於放下同學時的羞赧,有的鼓足勇氣從打工的各地寄來表白信,也有膽子較大的乾脆直接託人來提親。
“就算我無意於傷害別人,但是,只要沉默,似乎就會傷害所有人。”顧念奚鬱悶了。所以到處只能躲着走,早上早早地掂着饅頭就跑去學校,課下泡在辦公室不出來,放學以後“兢兢業業”批改完所有作業再回家。惹不起,咱只能把自己縮進蝸牛殼裏。退縮的戰果是親戚朋友說她心性高,同學朋友開玩笑說她太挑剔。她顧念奚怎麼就心性高了呢?只是還沒做好準備而已。怎麼就挑剔了呢?自己明明就沒有挑任何人,反倒覺得自己現在什麼也不是什麼也沒有,一無是處,卑微到了塵埃里。
解釋是沒有用的,聲音微弱。內心深處的吶喊,更是連一點點反擊能力都沒有。要不然,中日大戰,只需把女人們往機槍大炮前面一放,對着敵方無聲地怒視,就完勝了。現實是,人們往往更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而不是事實本身。
於是,顧念奚被冷落着,無論在家裏還是在她周圍的那個小到不能再小的生活圈子裏。大家隨處高談闊論某某剛定親了,某某玲要結婚。甚至於某個月底,學校教務劉主任給她發工資的時候,故意拖長了語調有意無意扭着臉,對旁邊的老師,談起鄉里教辦室主任家的小兒子。“那個孩子我以前教過,人還不錯,老成。蘇老師,你也知道那個孩子的吧?”
“是的,在同齡的男孩子裏面,算是條件非常不錯的。”一旁的蘇老師提前背好台詞一樣,有條不紊地配合著。
“念奚呀,你現在還小,不懂這些。但是作為一路看着你長大的這些長輩,我們得為你操着心。如果你跟這個男孩的事兒能成,對你以後工作穩定或再繼續學習什麼的,也是有很大幫助的。”
“是啊,妮兒,別認死理兒,誰不為自己以後考慮,聽說那個孩子跟你是中學同學,對你印象也很好。”劉主任剛說完,蘇老師也幫襯着。
“天不容我,我竟無言以對。不過,倒是得承認這個雙人相聲,說的還是極好的,對。”顧念奚心裏想着,嘴上卻只得滿口感謝“是,是,是。我知道呢,謝謝劉主任,蘇老師。”
“這麼好的條件,算是天上掉的餡餅。”果然,回家以後說給家裏人,連一向開明護着她的娘親也開始同步分析利弊。“人家托媒人來過話了,如果定了親,還可以跑跑門路,給你以後的工作做個鋪墊,或許也可以資助你繼續去上學,你不是一直喜歡畫畫嗎?學藝術也可以。”“要不然……你這閨女連個大學都沒有,將來怎麼辦呢?”末了,娘親向著顧念奚唉聲嘆氣一下,示意她。顧念奚知道,這聲嘆息里,也還有母親對她的虧欠。誰讓家裏弟弟妹妹多,沒能給孩子一個好的條件呢。如今沒了引以為傲的學業,母親知道自己那個心高氣傲的丫頭念奚,心裏其實一定會自卑的,雖然她整天樂呵呵什麼都不說。
這些意料之內的紛擾,顧念奚暫時可以招架,無論對哪位長輩,她都算是有理有據,回絕的客氣。她把自己包裹的嚴實,防範措施做的也還及時。
沒有料到的意外之外,卻是沈蕭然。
“什麼?沈蕭然家裏託人來,要為我們倆做媒??!!”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顧念奚差點沒從凳子上跳起來。哇,這真是簡直了!簡直讓她吃驚到大腦缺氧數分鐘。緊接着,顧念奚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在大腦裏手工繪製了一張對比分明的圖表:
沈蕭然:家裏的獨子,家境比顧念奚要優越很多,而且學習勤奮,馬上要參加高考,前途不可限量。
顧念奚:家裏姊妹四個,自己輟學不說,下面還有兩三個正在讀書的弟弟妹妹。說的好聽點的叫他們“暫困戶”,直白點在農村就是負擔貧困戶。不能繼續上學的她,意味着將來只有一條路可走,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能等着被選擇悲哀,前路一望到頭,一潭死水。
悄悄對比完,大腦整個就崩塌了,這真是相差不知多少個段位。
“娘,這事兒別提了,不可能!!”即便拋開這半年來,他們互通信件的友情和那麼一丟丟,一丟丟的朦朧情感,理智上仍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這到底哪兒跟哪兒啊,這種玩笑可不是隨便開的。
她顧念奚再怎麼任性,也不可能讓這種事糊裏糊塗存在着,這可是她屈指可數的一份的珍惜,怎能如此眼睜睜看着被破壞?
天吶,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