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該來的總會來
知道小偷為什麼見到警察就跑嗎？
因為心虛。
見到謝葦一的時候，我就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我躲不過去，遲早要面對她。
只是我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樣快。
那次在電梯口驚鴻一瞥，瞬間讓我想起宮澤理惠在牡丹燈籠里的綽約。
那樣的氣質，非我這樣混跡世俗的人所能擁有。
她是應該束之高閣的水晶芭蕾少女，供人欣賞，供人驚嘆，供人遠觀。
現在她坐在我面前，精緻的妝容也掩飾不住憔悴。
是我親手將她跌碎。
她看着我，我低頭看手裏的馬克杯。
那雙眼睛脈脈含情，多麼抓人心啊。
以前庄妍就用這樣一雙眼睛看我，我當時想的是我又不是恆大司馬老婆。
聽說她爸爸是長州第一筆杆子，她媽媽是個很有名的畫家，前陣子還在長華藝術館開了一次畫展，去了很多政商名流。這樣的書香家庭培養這樣一個女兒也是頗費心神的吧。
我只用一個月就把他們二十多年的心血破壞了。
自卑和負罪讓我無法坦然面對她，我努力鎮定，等待着她對我的宣判。
她盯了我好一會，展開一個溫柔清甜的笑容，“你真好看。”
我抬頭，沒反應過來。
她微微笑，重複了一遍，“你真好看。”
她說，“漫漫以前跟我提起過你，說你是他初戀。”
說到阮行，她頓了頓，眼睛泛起溫柔。
“我們在留學生宿舍，他親手做楊枝甘露，帶我去大街小巷找各種雪糕。”
她斷斷續續說了很多他們之間的事。
我的心發酸，原來我不在他身邊的幾年，他也可以過得很好。
可是他不在我身邊，我也那樣一步一步走過來了啊。
她忽然說，“我們連手都沒牽過。以前我以為他是尊重我，後來給媽媽說，媽媽告訴我，女孩子有時候不能太被動。”
“我主動牽他的手，他卻縮回褲兜里。那時候我就知道，他只是覺得我合適，並不是喜歡我。”
“有次我們去爬山，台階陡峭，我走的小心翼翼，我以為他會拉我，沒想到他將在山腳下買的報紙捲起來，讓我拉着另一端。”
“他手機屏幕是個坐在薔薇花下笑的溫柔的女孩子。我以為是哪個小明星，漫漫說不是，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宋笙遠。”
“我質問他的時候，他很坦然的告訴我，他確實忘不掉你。他給我講了你們的故事。他說這麼多年過去，見到你，還是像個小孩子，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她不緊不慢的說話，讓我一顆心如在沸水裏煎煮，又如在三九寒冬曝晒，忽冷忽熱，忽上忽下。
“他回國后總是心事重重，本來我以為他是不適應國內生活，工作壓力大。”
“我希望能找一個我愛的人，更希望找一個愛我的人。他不愛我，我只有放手。他是很好的人，我希望他幸福。”
“我會說服爸爸媽媽，相信他們也不會強人所難。”
我沒想到她會這樣說，吃驚的看着她。聽她談吐言語，我就知道這是個通透的女孩子，拿得起放得下，不會勉強自己，也不會勉強別人。
她不喜歡我，仍舊坦誠的同我說這麼多，換做是我，絕對做不到像她這樣心平氣和。
我深深吐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你恨我嗎？”
她聽我問，怔忡了下，片刻失神，而後輕輕搖了搖頭，笑，“恨一個人多累啊。每一個人都有值得學習的地方，要努力喜歡遇見的人，對他們好，讓自己過的開開心心。”
這樣好的女孩子，不願意把自己的負面情緒傳遞給身邊人，努力維護我的自尊，我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後悔。
沒有我，她和阮行也會攜手幸福一輩子吧。
她看了看手錶，輕輕起身，“今天剛好碰見你，說這麼多，耽誤你時間了，不好意思呀。”
我搖搖頭，看着她，真誠的說，“對不起。”
她聞言一笑，搖搖頭，“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還緊緊揪着，激蕩難平。
我在玄關門口的黑板牆上寫，前路有風雨，也有驚喜，每一步都值得走下去。
晚上睡覺前我認真的說，“謝葦一是特別好特別好的女孩子。”
阮行開了一天會回來，正解領帶，聽我說，笑了下，“你今天見她了？”
我點點頭，“真的特別好。”
他笑，“這就是你說的驚喜？”
我幫他把牙杯盛好水，笑，“是。小婧約我明天逛街。”
他擰開花灑調水溫，“那正好，我安頓她幾句話。”
小婧還不知道我和他在一起的事，我正思考明天怎麼告訴她，阮行說，“你們明天逛，晚上一起去吃飯。”
ah，sweetguy.
我在小區門口等小婧，她還是開那輛minicooper，上車后她問我想去哪兒逛，我問了她一個讓我糾結了幾天的問題，“你給我提幾個建議，給男朋友送什麼生日禮物好？”
小婧聽我說，哼了聲，忍不住控訴，“宋兒，這問題你竟然問我？又不是給我哥哥買，我為什麼要提建議？”說完她想起什麼，一拍腦門，“哎我哥哥生日真快到了，好像就最近？你幫我看看日曆，今天幾號？”
我不用看日曆，很自信的告訴她，“今天六月十九。”
她嘖了聲，“還真是快到了。算了算了，每年想給他過生日都拒絕，我還是不碰釘子了。”
我驚奇，“為什麼拒絕？”
小婧說，“因為我二哥，他有心病，不過生日。”
我一想壞了，我還準備弄個燭光晚餐呢，這讓我有點抑鬱，沉浸在到底要不要給小星星慶祝生日的糾結里。
小婧生的眉眼英氣，工作原因更讓她添了幾分幹練，她不愛穿裙子，我不愛穿長褲，她看衣服眼光和我南轅北轍，但是每次逛街我們都樂衷於給彼此挑衣服。
趁她試衣服間隙，我給小星星發消息，“小星星出來～”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他沒回我。我知道他工作忙，平常也很少看手機，可還是隱隱期盼。
小婧對着試衣鏡轉了個圈，“宋兒，你挑的這件連衣裙太文藝，我一朋克少女，總覺得違和。”
手機震了下，我趕緊翻過屏幕，上下打量了幾眼，贊同道，“你只要不說話，走路步子邁小點，這件還是很適合你的。適合約會穿。”
她笑，“那我穿不成了。”
我納悶，“怎麼說？”
她笑嘻嘻，“我喜歡的人早去另一個世界啦。”
我愣了下，她那樣漂亮開朗，原來一直單身是這個原因，再想一下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宋笙遠你開了個什麼話題啊！
她又笑，眼睛彎彎，“逗你的。”
我瞪了她一眼。
小婧哈哈笑，轉身去換衣服。我趕緊看手機，阮行回我消息，“剛看案卷，怎麼了。”
我立刻回他，“如果我做了讓你不開心的事兒，你會拋棄我嗎。”
我看着對話框顯示他一直是輸入狀態，有二十秒，他回我，“不會。”
緊接着又來了一條消息，“你知道我認識你這些年，什麼時候最生氣嗎。”
我們很少討論以前的時光，刻意迴避，他現在提，我只有打起精神問他，“你說。”
我們之前在一起時光着實不多，一直小心翼翼和對方相處，他如果生氣，估計也是因為夏遲。
他回我，“命運把你帶到我身邊，最讓我，生氣。”
我不禁詫然，“你是說那次宋曄來南政嗎？”
“再早。”
“再早我們沒有見過，帥哥。”
他轉移了話題，“我怕你生氣才對。我怎麼捨得和你生氣？恨不得天天和你在一起。”
我能想到他陳述這句話的語氣表情，淡淡的，沉靜的，可我怎麼覺得他在撩我？
我回他，“你以為是命運的安排，其實是潛意識的選擇，帥哥。說不定你就喜歡我這樣的，我也喜歡你這樣的，所以才會互相吸引靠近。”
好一會兒，他回我，“你這話，讓我恍然初醒。”
“我去開會。已經訂好了餐廳，位置一會發你。”
這時小婧出來，我退出聊天，心想這下放心了。
小婧陪我逛了大半個商場，吐槽我，“這也不行，那也看不上，到底是你男朋友難伺候還是你難伺候？”
我也鬱悶，阮行什麼都不缺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婧靈機一動，嘿嘿笑，“我想到送什麼了。”
我忙問，“送什麼？”
她狡黠一笑，“送溫暖啊！”
我笑，“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她捏了我腰一把，趴我耳邊說，“你不是說你那男朋友高冷很？怎麼撩都當沒看見？蠟燭一點小酒一喝，溫暖一送，任他百鍊鋼也成繞指柔。”
我忍不住咆哮，“滾滾滾！”
路過內衣店時候我眼前一亮，那個男模特身上睡衣很有型啊！絲綢光滑，灰色沉穩，很有質感和垂感，小婧也發現了，指着模特說，“宋兒，你看那身睡衣，特man。”
就它了！
其實我還準備了另一件禮物，parker的簽字筆，香檳金筆身，雅緻精巧，他行楷寫的好看，這支筆從他指端流淌出一個個字該是多麼養眼。
這兩件，總有一個她他喜歡吧？
白天寫字能想起我，晚上睡覺還能想起我，完美～
我們到餐廳的時候阮行已經到了一會兒，白襯衫微微挽起，雙腿交疊，斜斜的靠沙發上看手機，小婧看見他的時候又是驚訝又是驚喜，“哥哥等人？”
阮行抬頭，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淡淡笑，“小笙前幾天念叨青醬意麵，正好她逛到附近，帶她來吃。”
小婧聽完看看他，又看看我，阮行坦然的應對她的目光。
我……我捂住臉。
小婧:“你你你？你！”
我說，“你先坐下，再控訴我。”
小婧咬牙笑，“你們就蒙我，捂的嚴嚴實實。哥哥，怪不得你最近很少回家。”
阮行遞給我菜單，說，“我列了個單子，回頭給你，幫我把東西帶出來。”
小婧皺眉，“爸爸，還不知道吧？他上次發那麼大脾氣。”
阮行爸爸還因為我們發脾氣了？
翻了翻，點了個湯，我將菜單給小婧，她指甲無意識的來來回回划著菜單，繼續和阮行說話，“哥哥，你這是在打謝家臉，謝葦一她爸爸又直又硬，那麼好說話？”
阮行眉心朗然，淡淡道，“該來的，總會來。”
吃完飯我們和小婧在廣場分別，小婧仍舊氣呼呼，“宋兒，拐了我哥哥也不吱一聲，不夠意思你！”
阮行輕輕呵斥她，“沒大沒小，叫小宋姐。”
小婧哼了聲，“她要麼是我的宋兒，要麼是我的嫂子。”
阮行聽她說，表情鬆動了下，“回去給媽說，我最近工作忙。”
小婧鑽進車裏，“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應付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