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楔子

老人點着了蠟燭。

燭芯上緩緩燃起的火苗顫顫巍巍，廢了好大勁才板正了身子，但它那昏黃迷濛的燭光，卻豪奢地亮堂了整個洞室。

洞室應是塵封了好久，老人一指捺過燭台，塵灰應指疊成了小山，其上曾經鐫有的“封禪”之類的字眼，今時竟也模糊得辨不得了。

“你不該來。”老人語聲嘶啞，輕輕說道。

這洞室浸在漫漫的燭光里，漸漸是明朗了形狀，唯有老人擋下燭光的影子，扭曲而張狂地鋪在洞室壁上，而就在那，一個見着小巧的人兒踩在畸大的影子上。

“今兒不是你該來的時候。”老人頭也不轉，照舊凝視着燭台，輕輕摩挲着它圓潤的肚腹，深情款款得彷彿其中孕育有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必須來。”小巧的人兒傳出青澀的女聲，有若琉璃色的透亮，料想也當是個琉璃般的美人，“你的計劃究竟什麼時候施行，我需要一個確切的答覆！”

“計劃施行與否，施行的時間如何，都不是你該過問的事，你越界了。”

“我越界了？哼！青河的使者已經走到了朝堂之上，這可和你承諾的約定不一樣！無論如何，今兒你必須給我一個答覆，我到這兒來，不是來做你們的犧牲品的。”

老人倏地轉過身來，臉上狀若鴟鴞的面具在背光處更顯得兇狠：“你只消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紅紙鳶。”

“該做到的，我一件不差的都做到了，獨腳鴞。”喚作紅紙鳶的小巧人兒壓低了黑色兜帽的帽檐。

“放心，我們絕不會背棄任何一個盟友，我們之中，沒有人會成為計劃的犧牲品，”獨腳鴞眼神微微緩和了許，“我們是要成為掌握命運的人，為之少許預支些耐心如何，紅紙鳶？至於青河的使者，他們不過也就遣了個無關緊要的貨色來探探門道罷了，離你所預想的那一天還早着。”

“希望你能遵守自己承諾。”

“一定。”

喚作獨腳鴞的老人又是將身子轉回了燭台，那方小小的燭台，彷彿是什麼前朝遺物一般，讓人如何地把玩觀賞都不夠。

“這世上真的有鬼神嘛？”紅紙鳶驀地問道。

獨腳鴞卻未做聲，良久，才聽得他一聲嘆息。

“隱隱世上，諸怪力者，皆稱鬼神。”老人如誦經文，“我不能斷言，這世上是有鬼神，亦是這世上沒有鬼神。但是，這世上見着越發的光怪陸離了，不是嘛？恰如你我此時此刻所站之處，可是人人口中，所謂天之涯地之角的地方。”

“或許只是你故弄玄虛罷了。”紅紙鳶冷笑一聲。

“或許吧，或許確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獨腳鴞並未辯解什麼。

“兩日前，打南邊來，好像傳了鬼神的消息。”

“三山的人一向敬鬼神為祖，那兒傳出鬼神的消息，不稀奇，我也不意外。”

“你早就聽聞了？看來我還是小覷你的手段，每日處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竟也能手眼通天。”

“若是沒了其他事，便回去吧，紅紙鳶。”獨腳鴞下了逐客令。

“悉聽尊便。”

老人掩去了火苗，洞室再度歸於了黑暗。